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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充国……水衡……”
刘弗陵喃语,连手中的尺一简滑落了,他都没有反应。左右诸人皆肃手低头,无人愿意出声。
“呵……”刘弗陵笑出声。
略显嘶哑的笑声在殿中回荡,让殿中诸人不由屏住了呼吸。
——古山林之官曰衡,掌诸池苑,故称水衡。
水衡都尉,武帝元鼎二年初置,掌上林苑,秩二千石。属官有上林、均输、御羞、禁圃、辑濯、钟官、技巧、六厩、辩铜九官令丞,以及衡官、水司空、都水、农仓,又甘泉上林、都水七官长丞。
掌宫苑池沼不算什么,水衡都尉最重要的权力在于均输、钟官、辩铜三属官。
——说白了,水衡都尉名义上掌管上林苑,实际上,这位官位掌管的是孝武皇帝新增的各种税赋,另外就是造钱。
——汉初民生凋敝,而当时流通的秦钱半两却重十二铢,实在不方便用作交易,因此,汉法省禁,更令民铸钱,即榆荚钱,重三铢。孝文皇帝时,因为榆荚钱过轻,更铸四铢钱,但是,民亦可自铸,当时的吴国即山铸钱,富埒天下,孝景皇帝时,吴敢反,与此也不无关系。因此,孝景皇帝开始,汉开始禁止吏民铸钱,然而,各郡国仍可铸钱,而郡国铸钱多杂以铅锡,钱轻价贱,即使县官一再更改钱制,加派人员监察,也无法遏制这种情况的发展,再加民间也多有取巧之人犯禁盗铸,到元鼎四年,孝武皇帝终于禁止郡国铸钱,改由上林三官专门铸钱。后又令天下非三官钱不得行,诸郡国所前铸钱皆废销之,输其铜至三官。这才将使得钱价重新恢复,朝廷的实际收入自然也是大增。
看起来,霍光任命赵充国为水衡都尉,不过是为了酬军功之赏,再理所当然不过了,但是,与其它官位不同,水衡是实实在在的钱库。
——税赋收入都是有数的,水衡却可以铸钱。
十五岁的天子也许不明白铸钱与其它收入有什么不同,但是,八年的天子生涯,让他清楚地意识到了一件事——他的皇考的每一个作法都对皇帝的权力有着极重要的意义!
——他的皇考增设的每一个官吏都是极有意义、极其必须的。
——那必然是可以增加皇帝权威的!
刘弗陵明白这一点,正是因此,他才会对这个授官的消息反应如此激烈的。
——霍光每任命一个亲信到这样的官职上,他这个皇帝就会被架空一分!
刘弗陵的确是聪明的,但是,聪明……有时候……并没有用!
低声地笑了好一会儿,刘弗陵撑不住地咳了起来,宦者上前侍奉,却被他扬手挥开。
捂着嘴咳了好一会儿,刘弗陵才渐渐平复过来。
“主上……”小黄门跪在皇帝的床前,不安地唤了一声。
刘弗陵没有应声,片刻之后,她才放下手,对那个小黄门道:“诏皇后前来……见朕。”
“唯。”小黄门心中一紧,却不能不应下。
不管兮君如何不愿意,听了小黄门的复述之后,也只立刻乘辇前来。
与往常一样,皇后的身边跟着中长秋、傅母、保母、长御以及宦者、宫人。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都进了帝寝。
尽管天子寝殿十分宽敞,但是,殿中侍奉的人也不少,皇后的近侍也不比皇帝差多少。这样一来,原来还算空旷的宫殿立刻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刘弗陵并不喜欢这种拥挤的感觉,当即便皱了眉,看着兮君道:“皇后从者可在外相候。”
兮君却不愿意,稽首道:“礼当如此。”
——几次相见,两人都不痛快,这一次,无论如何,兮君都不想单独面对这个……已经有些莫名其妙的天子了!
中宫诸人也都十分乖觉,见礼之后便低头跽坐,一副万事不知的样子。
再看看离床甚远就跪下的皇后,刘弗陵微微眯眼,良久才道:“皇后竟不愿至青蒲上?”
青蒲,以青规地,乃天子内庭,唯皇后可以无诏直入。
兮君抬头,看向刘弗陵,却见他微微垂眼,神色晦黯,她不禁一怔。
女孩毕较心软,眸光一动,便看到了天子床前那片青缘蒲席,她不由又是一怔。
怔忡了一会儿,兮君终是站了起来,走到天子床前,慢慢地在青蒲上坐下。
“陛下诏妾相见,是否有所教令?”兮君的身子僵硬,声音也十分僵硬。
看着上官嫱走近,坐下,刘弗陵并不没有一丝感动,但是,听到自己的皇后以那般生硬的语气询问,刘弗陵心中一紧,却只能无奈地叹息。
——这般状况……终究是他自己造成的……
听到天子的叹息,兮君不由一惊,全身更加僵硬。
——朝中又怎么了?
虽然年幼,但是,兮君已经总结出了一条规律——这位年少的天子只有在朝中有事的时候,才会直接诏她相见。
兮君苦笑——这位少帝究竟有没有意识到,她只是他的皇后!
——她只是依附他的存在!
刘弗陵看着明显更加紧张的女孩,心中更感无力,不过,沉吟了一会儿,他还是问道:“朕前番所问,皇后有答乎?”
——前番所问?
兮君困惑地抬头:“前番谒见,陛下所问甚多,妾不知陛下所指为何?再则,陛下之问,妾尚有未答者?”
兮君实在想不起来。
见皇后的神色不似作伪,刘弗陵的嘴角抽了抽,不过,看了看左右众人,他到底没有把问题重复一遍,只是沉默之后,对皇后道:“皇后是否已知朕将还未央宫?”
兮君自然是知道的,但是,是否要说呢?
“朕与大将军议定,明年春,朕还未央宫。”刘弗陵也没有等上官嫱的回答。
天子用的是告知的语气,年幼的皇后也很干脆地伏首应诺。
应过了,兮君也就抬起头,一脸不解地望着刘弗陵。
——为什么要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