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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霍光这样的说辞,张安世与杜延年同时一惊,然而,霍光并没有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直接开口让他们退下。
出了尚书台,张安世与杜延年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悸。
——霍光是要拿田千秋开刀了……或者……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杀鸡儆猴!
张安世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向杜延年揖礼别过。——他还要去光禄勋寺。
杜延年也没有说什么,答了礼,目送张安世离开之后,又站了一会儿,还是转身,重新进了尚书台。
看到杜延年去而复返,霍光并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挑眉看了他一眼,便继续专注于手中的奏书。
过了一会儿,有尚书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官奴婢,抬着一笥奏书,见杜延年在,那名尚书也就没有直接向霍光禀告,而是与平常一样,将奏书交给了杜延年。
杜延年是右曹,本就受尚书事,再加上霍光对他素来信重,这几年,除非杜延年休沐,或者霍光直接过问,否则,尚书台移交的奏书都是由杜延年接收的。
杜延年心中也是忐忑不安,不过,直接交接结束,霍光也没有说一句话,这让他心中稍安。
——看起来,霍光心中并未因此事对他生隙……至少,还是相信他的。
等尚书离开,霍光才搁下笔,对他冷笑言道:“君尚知职分?”
若是之前听到霍光如此言语,杜延年心中难免惴惴不安,这会儿,他却是半点感觉都没有,小心地放下竹笥,随后才抬着看向霍光,笑道:“臣素来安守己职,更是恪尽职守。”
霍光冷哼一声,显然仍旧不悦。
杜延年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解释:“君侯召臣等集议亦其职也。”
——那是丞相的权力,与霍光的喜恶毫无关系。
霍光自然明白这一点,然而,他心中的恼怒并未因此减少半分。
“此固丞相之权,然君侯久不行也!”霍光冷冷地言道。
——他的恼怒并不是因为丞相召集官吏议论罪案,而是因为已经多年不曾行使此权的田千秋,此时竟然又重新行使此权,其中的意味难免引人深思。
霍光不能不想到,这是不是田千秋在刻意地向朝野表明——他才是总领百官之人!
当然,更让霍光恼怒的是——张安世与杜延年在接到丞相府的召令时,居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心腹之人对此事的理所当然的认可,才是霍光最无法容忍的!
杜延年不由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随即便紧皱眉头,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霍光也没有开口,他相信,杜延年会明白他的意思。
杜延年也的确明白了。
——田千秋是骤贵的。
——征和三年,刘屈氂被要斩之后,他不过是上了一份极合孝武皇帝心意的奏书,就由长陵高寝郎一跃成大鸿胪,随即不过数月,便拜相。
——这位丞相既无他材能术学,又无伐阅功劳,仅以一言寤意,便于旬月取宰相封侯,实在空前之事。当时,汉使至匈奴,单于问及此事:“闻汉新拜丞相,何用得之?”使者答:“以上书言事故。”单于直接讥讽:“苟如是,汉置丞相,非用贤也,妄一男子上书即得之矣。”使者还,将单于之语禀告,孝武皇帝以为其辱命,欲下之吏,良久,才决定宽赦。
——尽管如此,田千秋也并不是不想有所作为,更不是毫无主见的。拜相之后,他见孝武皇帝连年治太子狱,诛罚尤多,群下恐惧,便想宽广上意,安抚众庶,于是,他与御史、中二千石共上寿颂德美,劝上施恩惠,缓刑罚,玩听音乐,养志和神,为天下自虞乐。然而,孝皇帝的答复却狠狠地打了这个新丞相的脸。
——孝武皇帝说:“朕之不德,自左丞相与贰师阴谋逆乱,巫蛊之祸流及士大夫。朕日一食者累月,乃何乐之听?痛士大夫常在心,既事不咎。虽然,巫蛊始发,诏丞相、御史督二千石求捕,廷尉治,未闻九卿、廷尉有所鞫也。曩者,江充先治甘泉宫人,转至未央椒房,以及敬声之畴、李禹之属谋人匈奴,有司无所发,令丞相亲掘兰台蛊验,所明知也。至今余巫颇脱不止,阴贼侵身,远近为蛊,朕愧之甚,何寿之有?敬不举君之觞!谨谢丞相、二千石各就馆。书曰:‘毋偏毋党,王道荡荡。’毋有复言。”
——这番话几乎就是直指朝中结党,为罪人开脱了!
——自那事之后,田千秋不要说召见官吏,就连正常领衔集议都不曾有。
——今上即位,田千秋虽然也同受先帝遗诏,辅道少主,但是,毕竟与霍光、上官桀、桑弘羊不同,他自己也十分有自知之明,行事从不肯越过霍光……
——如今……
杜延年不由心惊。
——难道是觉得自己没有多少日子,所以……要勉力试过,才不会后悔?
杜延年打了一个寒颤。
“……大将军……”杜延年看向霍光,有些不敢想霍光会如何处置此事了……
霍光却是镇定得很,之前,见杜延年径自沉思,他便继续处理奏书了,这会儿,听到杜延年唤自己,他也没有搁笔,眼都不抬,直接吩咐:“君有不能决之事?”
杜延年一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霍光是问奏书的事……
“非。”杜延年连忙解释,随即道,“君侯之事……”
“不急!”霍光仍旧没有抬头,“待君侯封上众议再论。”
霍光的语气平淡,但是,杜延年仍然心惊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