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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瑜一个劲的把自己的脸往桌面上贴,非但没有降下温来,反倒把一方凉木熨得滚烫。光是这么一会的功夫,她已经要闷出汗来了,臂外是蒹葭渐次担忧的声音,一颗心跟着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我没事,你们出去。我歇一会就好了。”
她不是个愿意面对现实的人,若不是在发觉自己美好之后,脑子里会又一次的出现那个人的脸,会莫名的想给他看,她是死也不会发现,更不会承认自己是真的动了感情。反正那夜月色太美,他太花言巧语,自己只是逢场作戏……她可以为自己找一千个一万个理由,可没有办法在那个人盘踞在自己脑海时再欺骗自己。可她是燕姬,她怎么可以在这种境地时动心?不能。不能!
后知后觉的人,大彻大悟的排场也比一般人来得汹涌。严格来说燕瑜并不是一个含蓄的人,她的进退收放在心中自有一根标尺,可只有这么一个人,会让她从头到尾的不知所措。少女怀春,总会把感情方面的事情想的轰轰烈烈,荡气回肠。可事实上根本没有那么多的诗情画情,有的只是水滴石穿,方知其深。她一个人呆了一会,伸手扯了发带,为自己绾个少女的发髻,视死如归一般的走了出去。
莫襄不常呆在府上,行走江湖的人总有去留之处,他也不是真的长随,真做看门狗未免想得太多。不过最近白尾往来频繁,怕惹人疑,偶尔会在墙边等一等。初春的景色总是生机勃勃,二门内的一颗老数从里面探了出来,时有春风刮来,绿意颤颤巍巍地飘荡。垂花门里有个人影一晃,黛色的容长身影就走了过来,还没有说话,先掉下泪。
他怔了怔,她已经扑了过来,好好的一张脸哭成了花猫,抽抽噎噎了好半天,也没有说出话来。知道她寡言少语,可这样的时候,一直不说话,再好的心思也要急了。他对她并不坦荡,难免觉得心虚,悬着的手僵住,并没有抱回去。燕瑜渐渐止住了哭,好一会才咕哝了一句怎么办,继而声音低了下去,微不可闻的又道:“我喜欢……你。”没有等别人回过神来,她又开始掉泪:“这种东西劳心伤神,我不要……不想要……可是、可是我总是要想着你。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燕瑜太孤单了,无论是在深宫还是飘落在外,她从来都是一个人。纵然再大的事情都可以自己担当,可情字当头,一人如何排解。
方才还是晴空万里,这一会阴云压檐,忽然就下起雨来。莫襄拉着她要去避,她不肯,松了手,往后退了两步:“你走吧,你别再来,你本就不该来这里。反正生离死别我都已经受过,再一次也没什么。
饿则食,喜则求,痛则避,得不到,那就放手。能做出这种果毅狠辣的决断,自己还不算陷得深。雨下的淅淅沥沥,淋了燕瑜一头一脸,小腹还是阵阵绞痛,咬咬牙,转身就走。
莫襄彻底懵了,虽然还来不及捋兴趣小公主脑袋瓜里的算盘,但是身体已经先他一步地把人拉了回来。燕瑜挣脱地厉害,有些歇斯底里的想把手往回扯,她太怕这样温柔乡了,她都快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金枝玉叶,位高权重的帝姬有什么好?她不稀罕,也不介意。可她的亲生弟弟还在千里外的燕宫之中,坐万人之上的位置却孤身一人,背负着本该有她一份的祖宗基业和万里江山。她不能,也不敢再此时此境再生出什么儿女情长!
府上的男仆少之又少,平日里来掌灯打扫,多余的时候还是留在隔壁田知远的府上。也巧了偌大的倒座房,此时只有狼狈的两个人。莫襄把她按在墙上,近乎蛮横的抵着她:“我能放过你,可谁又能放过我?”他贴近她,露出从没有过的慌张和任性,笑的歇斯底里,“我啊,活到现在,还没为哪个女人这样上刀山下火海过,三言两语的就想打发我,真将我当做了一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燕瑜无言以对,避开他的眼睛,惘惘道:“我从没有这样想过。”她很懂维护别人的自尊心,有苦也不愿解释。有些天方夜谭的想法,既然不能完成,也没必要去徒添别人的烦恼,“只是我欠承佑太多,又怎么能……怎么能……”
“你同他是亲,和我是情。二者有甚么相干?”男人执拗起来亦是十分难缠,莫襄俯身吻着她流泪的脸,低声呢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救了你三次。这二十一层浮屠塔,只换一缕情丝,好不好?”
一缕情丝,听起来十分轻巧。燕瑜的坚定是柄利刃,初次拾起,力道用得不妥当,一摧就折了。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只有这么一板斧。招数用尽,她只有认输,壮着胆子回吻了一下他的脸颊,仰唇苦笑:“你知不知道我的名字?”
他一顿,点头:“知道。”
“那你唤我几声。”她躲进他的怀里,贴着耳朵去听他胸膛的心跳,慢慢叹着气,“我快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
雨渐渐停了,天空一碧如洗。莫襄按着她肩背,稍稍一抬手,婉转莺啼的鸟鸣戛然而止,一片宁静美好之中,他轻轻唤她:“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