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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眸色深了深,出声打破了沉默:“听闻长孙公子患有固疾,可方才却陪二殿下练武,公子也该保重身体才是。”
长孙毓泷没有回头,脚步也没有滞,声音轻柔的传来:“我打小被长孙府像个佛陀的供在房中,雨淋不着,风吹不着,唯一可做的事就是看书。所以我这身子虽连刀剑都使不了两下,但论对十八般兵器的了解,对每般兵器的使用路数,对每种路数的百十种武略,我这脑子里的墨水可是比谁都多。”
辛夷笑了:“说到底,公子就是个动嘴不动手的。”
“我心虽愿,此身难允。”长孙毓泷的语调虽戏谑,却莫名沉重起来,“辛姑娘不也是?只怕心里也是不愿此桩姻缘的罢。外面传言那么多,但凡京中官家小姐,提到嫁我为妇就像提了瘟疫。”
“若是瘟疫,世间哪有这般好看的瘟疫。”辛夷带了两分小女儿心性的开玩笑。日光剪影出前方长孙毓泷的脸部线条,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大有股林下风度。
君子也,遥遥若高山之独立,其醉也,巍峨若玉山之将崩。若是忽略长孙毓泷的病,他着实应是俊容动两京,一日看尽长安花的人物。
辛夷不觉发神起来,长孙毓泷的声音悠悠飘来:“呵呵,那借二殿下的话,辛姑娘自己,又是如何愿应了亲事?是看重我长孙的家世,还是我毓泷嫡妻在府中的地位?”
男子的话虽温柔噙笑,却莫名的起了股凛冽的寒气,让人难以和他的外表联系起来。辛夷眸色一闪,思绪被拉回现实。
“我辛紫卿嫁人,嫁的便只是人。一生荣华,还不如一日真心。”辛夷说得坚毅,语调已有些不稳。
她偏偏总是太轻易的又想起前生。
繁华长安,十里红妆。她被乱箭穿心射死于喜轿中。她方才清醒,荣华富贵到底和那人心诡谲一般,都太过丑陋,太过不堪。充其量是一匹羡了旁人的鲜花锦,自己翻过来背面都是虱子。
然而享一生富贵难,得一日真心更难。前者尚有可能,后者却几乎绝路。所以今生的辛夷,心也早就死了通透。
觉察到辛夷的异样,长孙毓泷的语调多了分安慰的温和:“罢了,不说伤心事。传言直说我身有痼疾,你且不知是哪里痼疾?”
“这个,奴家还真不知道。”辛夷听长孙毓泷主动岔开话题,心头些些一暖。
“君王之官,先天不足。”长孙毓泷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各方名医,哪怕是御医,都说我活不过廿五。算算也没有几年了。”
长孙毓泷忽的停了脚步,他微微仰头看见晴空,说着自己命不久矣的话,脸色却平静得让人无声就哀及肺腑。
岐黄之言:心,乃人体君王之官。君王之官,先天不足。便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心上有毛病,也怪不得诸医都斩钉截铁,长孙毓泷活不过二十五了。
辛夷停下脚步,她没有看前方男子,只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那方天空。晴空万里,日光倾城,却让她觉得心凉,凉得如暗夜里下了连日的雪,将她每个毛孔都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