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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一场,大汗淋漓。
白卓寒惊醒过来,窗外已大亮。
又做那个梦。每次心慌入睡的时候,他都会梦到那个场景……
这次依然不例外。
白卓寒起身去洗漱,刚刚打开的手机骤然唱响——
“你在哪里啊?打了你N个电话——”
“姐?”
“唐笙昨晚突然吐血,刚刚才从急救室里出来。你怎么又不见了!”
白叶溪那高八度的吼声像极了清晨的集结号。
“你说什么!”
往医院去的这一路,白卓寒是自责的。
他认为如果不是自己昨晚冲动地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也不会逼得唐笙旧伤复发。
可是——
可是就算自己的手机关机了,他也留过高斌的电话给芳姨。唐笙出了事,他早该被通知到了才对啊。
怀着焦急又复杂的心情,白卓寒一进病房,就看到了守在唐笙床前的冯写意。
他只是坐在床头边。没有去碰唐笙的身体,也没有任何过分亲昵的举动。
他越是这样不留话柄的保持着距离,越是让白卓寒满腔邪火无处发泄。
唐笙还在昏睡,惨白的脸上眉头蹙得紧紧。滴答滴答的盐水晃荡在她纤弱的手臂上方。
“她之前伤了肺,医生说是由于情绪激动引起的支气管扩张咳血。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了,你可以放心。”
冯写意轻描淡写地说着,目光始终没从唐笙身上移开。
“你怎么会跟她在一起?”白卓寒蹲下身子,牵起唐笙那只满是针孔的手。这两个月来,消炎镇痛各种点滴,都快把这双手打烂了。
“她来问我昨天马场的事,说你怀疑是我在韩小姐的马上动了手脚。
虽然我真心觉得白先生有这样的怀疑实在很幼稚,但是为了阿笙不再受你的欺辱和误会,我专门过来一趟咯。”
“你少说废话!我问你她到底是怎么回事,无缘无故为什么情绪激动?”
白卓寒怒道。
“跟她吵架的人好像是你吧?你问我?”冯写意站起身来。白卓寒这才看清,他的衣襟西裤上,沾染的鲜血虽然已经氧化成褐色,却依然怵目惊心。
冯写意出去了,白卓寒收起深深陷入棉花的拳头,心里扯着阵痛。
俯下身坐在唐笙身边,白卓寒伸手理了理她被汗水黏住的刘海。
小巧的额头下,一张脸更显毫无血色的苍白。
“阿笙……你到底有多少委屈,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说呢?”
唐笙的手突然抽动了一下,白卓寒赶紧抬身,生怕坐到她的输液管。
这会儿理好了被子,再抬头,却看到唐笙睁大了一双眼睛——空洞而绝望地盯着天花板。
“阿笙你醒了?还有哪里痛,我帮你去叫医生——”
白卓寒刚想转身,袖口被唐笙突然出手攥住了。
“卓寒,我们离婚吧。现在就去……”
白卓寒在原地僵了半分钟,这半分钟里他什么都没在想,好像就只是先用来分辨现实和梦境。
唐笙说离婚,而且是,现在?
“我……昨晚说的只是气话,你先养好身子,别的事——”
“我是认真的。”唐笙突然像是诈尸一样坐起身来,就在白卓寒面前一把拔掉了输液注射器。
“唐笙你干什么!”白卓寒抓住她的两只手腕,蜿蜒的静脉血就像唯恐天下不乱一样狂飙在他脸上。
胡乱抓起一把纸巾按住唐笙的针孔,白卓寒的眼睛红了——
“你别闹行不行?先躺下!”
唐笙游了游眼睛,却没有流出一滴泪。
她从疯狂到平静,仿佛就只在了一念之间。
“卓寒,我是真的想要离开你了,行么?我把爱情还给你,你把尊严……还给我吧。”
仰起头,唐笙的笑容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纯粹。
白卓寒垂下双手,蓦然点了下头。
转身离开病房,他撞到了门外一脸懵逼的白叶溪。
“怎么了这是?”白叶溪拉住白卓寒的胳膊,将他拧到了走廊后面,“我今天正好值班。冯写意将她送来的时候,她满脸血痕泪痕,一句话都不说。你们是吵架了?”
白卓寒摇摇头:“为什么会是冯写意送她过来?芳姨呢?”
“我也奇怪着啊。”白叶溪撇撇嘴,“我打不通你的电话,就打了家里的。芳姨还睡着呢,起来一看才知道唐笙出门了。这大半夜的,她跟冯写意是去哪了啊?”
白卓寒的目光沉了沉,转身进了电梯。
***
一周后,唐笙出院。
梁美心来帮她收拾东西的时候,顾海礁的车就停在楼下。
“阿笙,你真的都不跟卓寒说一声么?”
“不用了,他最近很忙的。”唐笙站在窗前,盯着外面蒙蒙细雨出神。
T城的秋天,总是来得那么早。
“那间公寓那么小,你住起来多不方便啊。阿笙,要不跟姨妈回去好不好?回去好好休养一段。”
唐笙摇摇头,从上大学起她就习惯了住宿舍,寒暑假外出打工也是跟朋友合租。
顾家那间属于她的卧室,本来是与顾浅茵相对门的。
悲剧发生后,两扇门就像被同时尘封了一样。
“没关系的姨妈,我习惯一个人住了。你平时还要照顾姨夫,已经很辛苦了。”
唐笙在三天前定下了一间公寓,距离冯写意的工作室只有一公里。
独立的复式单身设计,时尚简约又温馨,租金也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当然,她并没有告诉白卓寒。
“那,你跟卓寒……”梁美心叹了口气,“我还以为,发生上次那么大的事以后,他会开始珍惜你——”
唐笙心里苦笑:受那么重的伤,流掉四分之一的血,我不是为了以此换取他来珍惜的。
“家里的日用品我已经叫芳姨帮我收整了一些,搬家公司昨天就上门了。卓寒忙着公司的事,一直腾不出时间去办手续。
所以我留了协议给他,实在不行,就按程序走吧。”
一方提出离婚协议后,双方签字并分居三个月以上,法院判定当然离婚。
唐笙不想弄出太决绝的仪式感。
既然祝福从来没有走进过自己的婚姻,那么终结的时刻,也没有必要好像非得一刀两断签字摔笔那么带感。
“下来啦?”坐在驾驶室的顾海礁冲唐笙点点头,“要不一块去吃点饭吧?”
“算了姨夫,直接送我回公寓好了。”唐笙故意坐在副驾驶上,趁梁美心在后备箱那里塞箱子的时候,拉住了本想下去帮忙的顾海礁。
“姨夫……”唐笙将一张名片塞给他,“这是朋友介绍给我的侦探,你抽个时间去拜访一下吧。有什么消息,咱们再一起商量。”
故意避开梁美心,是因为唐笙明白顾海礁的顾虑。
如果顾浅茵的死因真的另有隐情,他们暂时不想让姨妈跟着揪心。
顾海礁会意地点了点头,将名片插入口袋。
当天晚上,唐笙睡得很安稳。
她庆幸自己不会像那些患有离婚综合征的女人一样,失眠,敏感,焦躁不安。
因为她早就习惯了身边空空如也的冷榻。彼时,那个男人不存在的每一天,对她来说甚至都是一种远离折磨的庆幸。
虽然,唐笙想念他。无法自欺欺人地想念他。
白卓寒下班去医院的时候,只看到了空空如也的床铺。
起初一瞬间,他甚至还以为唐笙出了什么状况,吓得他揪住一个小护士逼问了半天。
当人家眼泪汪汪地告诉他,唐笙已经出院的时候。白卓寒才意识到,原来这个女人真的能下定比死亡还决绝的心意——真的就这么离开了自己。
家里冷锅冷灶,冷茶冷饭。
虽然深知主人心的芳姨已经尽力打点好他习惯的一切细节。但是家里少个人的空洞感,还是让白卓寒充满了挫败。
唐笙不在了,柜子里没有了她的衣物,抽屉里没有了她的化妆品。
惨淡的书桌前,一纸冰冷的离婚协议上,早已先一步签上了唐笙端庄秀逸的姓名。白卓寒端着纸张,凑在灯下端看了好久好久。
他想分辨,那上面有没有唐笙的泪渍。
什么都没有。
白卓寒靠着墙,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捏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一条短信,写了删删了写,反反复复,终于被一个电话打断了。
“白先生,是我。”
“说。”电话是高斌打进来的,白卓寒调整了一下呼吸,认真而专注地听着。
“周日那天早上,值班的保安员看到过白太太来公司。她坐的是冯先生的车,还询问了您是否在楼上。”
“你说那天,唐笙是跟冯写意来找我的?”
“保安是这样说的,但是后来,也不知为什么貌似并没有上楼——”
高斌原封不动地转述着自己的调查结果,“另外,他说看到汤小姐一直在附近徘徊。”
白卓寒放下了电话,失神地盯着面前的离婚协议。突然唰一声撕个粉碎。
他最恨别人愚弄自己。
当初因为一场愚弄,他差点亲手把唐笙送入地狱……
咬了咬牙,白卓寒狠狠抓起手机。
“你在哪?”
唐笙已经睡着了,迷迷糊糊地接听。
“卓寒……你有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