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难逃其鞘(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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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千年前……

大势滚滚,汇聚成潮。

人族将旺,是以圣殿自光。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皇权所向,是以帝风遂成。

马略斯看着深思出神的王子,陷入沉默。

泰尔斯瞥向远处,大战过后,正在擦汗喝水的涅希与托莱多——前者似乎还耿耿于怀,后者倒是毫不在意。

他们两人适才的刀剑交击,仿佛再一次响起在他脑中:

铛。

泰尔斯怔住了。

涅希的极速剑光,托莱多的坚韧守御。

那不仅仅是两个人的对决,甚至不仅仅是两大流派的对撞。

在那一战里,他窥见的是千年前的风景:

皇帝与诸侯。

帝国与游侠。

统一与混乱。

铁血与张扬。

而千年过去后的现在……

泰尔斯思绪飘远:

乱世分治,混战难开。

于是终结塔立,桃李遍地。

星辰既复,王权翕张。

自有骑士承继,帝风千古。

地方贵族选择终结之塔,璨星七侍选择靠近帝风。

中央与地方。

集权与分治。

国王与封臣。

泰尔斯怔怔地想着这一切,越发明悟。

这世上没有什么存在,是虚无缥缈、从天而降的空中楼阁。

哪怕是武艺与剑术这样,看上去无辜而独立,仅仅与个人的兴趣选择有关的外物或工具,也不能例外。

圣殿与帝风的出现,与时代息息相关,它们的彼此竞争绝非孤立静止,而是历史与政治、现实与权力共同作用的结果。

它们两者的对立,更是人与人的关系,在武艺传承和现实暴力上的忠实反映。

时代成就了它们。

它们则映出了时代。

武艺如此,人更如此。

想到这里,泰尔斯叹息道:

“看来,灰剑卫说得没错。”

“古来刀剑,难逃其鞘。”

灰剑卫?

听见这句评价前代高手的话语,马略斯一愣,似有不解。

但泰尔斯只是摇摇头。

“对每一种武艺,每一种流派而言,无论曾经多强悍多风光,多厉害多显赫……”

泰尔斯舒出一口气:

“时代的背景与社会的土壤,甚至使用它们的人,就是它们真正难逃的‘鞘’。”

马略斯陷入沉思,微微颔首。

说到这里,泰尔斯突然想起了方才,博纳学士在文法课上的话:

【语言是工具,是结果,却也是主人,是成因,它是反客为主,在变迁中深刻影响使用者的最佳范例……】

泰尔斯下意识一怔。

武艺也好,语言也罢。

它们不仅仅是无知无觉的工具。

相反,它们被使用的人合入自己的剑鞘,打上自己的烙印,赋予了时代与社会的特征,从此浑然一体,难分难解,甚至拥有了……人性。

它们更反客为主,在传承与习练中影响更多的人,继续加强、推进时代的潮流。

【神学,归根结底,是关于人的学问。】

梅根祭祀曾经的话在他脑海里响起。

“就像圣殿与帝风。”

泰尔斯下意识地道:

“它们彼此对立的意义,从古到今,都传承在千千万万的习练者体内,生根发芽,寻机绽放,无论他们是否觉察。”

它们在无数现实与政治的版图里流变不休,纠缠不断。

它们在每一回的兵刃交击中铿锵作响,余音悠扬。

这一秒,泰尔斯想起方才涅希和托莱多对决的情景。

但下一刻,他看到的又是昨夜的宴会厅,是D.D与安克的愤怒交手。

不,不止他们。

马略斯,多伊尔,哥洛佛……

卡斯兰,科恩,米兰达……

“它们活在每一个战士,每一把兵器,每一次战斗里。”

泰尔斯出神地道:

“此起彼伏以相继,竞争千年而未果。”

“直至如今。”

不曾离去,不曾消减,不曾衰微。

只是人们身在其中。

日用而不觉。

日久而不知。

难逃其鞘。

马略斯品味片刻,突然笑了:

“看来,已经不需要我再多说什么了。”

泰尔斯也笑了。

他看了看训练场上的兵器架,又抬起头,看着阴沉压顶的天穹。

在那一刻,他只觉得空气里的一切都笼罩其中。

也许,这就是时代的琴弦吧。

泰尔斯由衷感慨:

是它在历史的每一处细节上,所弹响的音节。

渺小无迹,却阴影无尽。

似有若无,却厚重难当。

“马略斯,你之前说过的那些流派……”

泰尔斯缓缓叹息。

“我回去查过资料。”

马略斯看向星湖公爵,感觉到后者的沉重。

只听泰尔斯慢慢道:

“攻防派,或者说北方派,它起于星辰与埃克斯特在边境的连年冲突。”

“技击派,则传承自帝国时代盛极一时的教会武装,曾经是信仰的神殿保卫者。”

“新潮,它体现在近代的雇佣兵与冒险者。”

“这些武艺,它们都其来有自,对吧。”

泰尔斯定定地望着马略斯:

“就像今天说的,圣殿与帝风。”

马略斯回望了他很久,这才幽幽道:

“战争与混乱,太平与盛世,都能催生出不同的武艺与武者,或五彩斑斓不可思议,或风格正统整齐划一。”

守望人看向远方的天际:

“听说,在东陆异域,离我们越远的地方,武艺就越不一样。”

泰尔斯轻笑一声,有些释然。

“时代的变迁,影响、塑造了一切,”王子感怀道:

“因果相继,前后相连,无人能外,无物得脱。”

至于那些,超越历史,还能顺利发展的科技手段……

超越时代,还能大杀四方的功法秘籍……

泰尔斯叹了口气。

果然,只能在重生和穿越小说里出现吧。

“但无论如何,有一样是永远不变的。”

马略斯站起身来,面貌严肃,口吻生冷。

“所有的武艺,归根结底,都是暴力。”

“所有的暴力,掀开面具,都能杀人。”

守望人深邃地道:

“殿下,小心为上。”

泰尔斯眉头一蹙。

权力源自暴力。

是么?

“为什么?”

泰尔斯垂下眼眸: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还演示教学?”

马略斯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因为,这就是您今天要上的课。”

他看向闵迪思厅的主体建筑,眼神黯然,未知其想。

“您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吗?

泰尔斯没有马上回答。

他此刻想到的,却是另一件事。

既然武艺风格如此,终结之力也如此,都带着人的烙印,刻着时代的痕迹,映出现实里的权力变迁。

那么……

泰尔斯的眼神锐利起来。

在魔法塔尚未倒塌,在法师们还未灭绝,在那些知识还未被列为禁忌、还是世间至上之学的时代里……

魔法的面貌,又是怎么样的呢?

它又是如何与人们交错重叠,与时代息息相关,与现实彼此纠缠的呢?

正在泰尔斯入神的时候。

“长官,殿下!”

远处,随着脚步声响起的,是护卫官巴斯提亚紧张厚重的嗓音,响彻训练场:

“复兴宫来人!”

在那一刻,泰尔斯和马略斯齐齐一静。

巴斯提亚壮硕的身躯踏上训练场的土地,激起无尽沙尘:

“国王陛下亲令!”

“急召星湖公爵,即刻入宫觐见!”

泰尔斯沉默了好一会儿。

马略斯也纹丝不动。

他们对护卫官的焦急视而不见。

终于,在巴斯提亚忍不住要复述一遍的时候,泰尔斯缓缓地站起身来。

来了。

“是啊,马略斯。”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

他微微一笑,回答守望人刚才的问题:“热身完毕。”

“我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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