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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搞笑,痛苦,感慨,感激,却每每能贴合氛围,击中他人的情绪。
“那么,谢谢你的自我介绍,多伊尔护卫官。”涅希轻哼一声。
“我知道,殿下还年轻,待人真诚,”坐在角落里的护卫官孔穆托轻声叹息,“但我们得提醒他,真诚并不能换来一切。”
“是的,殿下从北方回来,习惯了北方佬那一套,”皮洛加摇摇头,“还没吃过星辰的苦头——但愿他能平安渡过这遭。”
吉安卢卡·孔穆托。
雷奥·皮洛加。
处事消极,明哲保身,却
富比皱起眉头,他的笔停在那个转折词上,没有往下写。
他觉得有哪里不对。
“是你们操心太多了。”
最终,开口的人是怀亚。
“我想,我们所看到的,跟殿下所看到的,毕竟是不一样的。”
“而殿下跟我说过,”王子侍从官坚定道,“若见到了太阳,就回不去岩洞了。”
涅希轻哼道:
“谢谢你,侍从官大人,又是听不懂的话。”
可怀亚摇摇头。
“你们只在那场宴会上才真正认识他,”怀亚出神道,“但我是从六年……七年多前就跟着殿下了,没有人比我更早。”
他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喉音:
“哼。”
“抱歉,”怀亚翻了个白眼,向身后的面具人挥挥手,“罗尔夫比我早……早一丁点。”
罗尔夫这才扭过头。
“我跟着他,见过他闯进北地人的军阵,见过他走回英灵宫的陷阱,见过他打破弑亲之王的阴谋,更见过他与查曼·伦巴携手合作,与狼共舞。”
室内的大家听着怀亚的话,不知不觉安静下来。
“是的,泰尔斯公爵平时看着宽容随和,甚至有些软弱可欺,”侍从官目光闪烁,“但只有在关键时刻,比如王室宴会,你才会明白,他是什么样的人。”
D.D耸了耸肩。
没有人说话。
唯有富比的本子不断翻页:
怀亚·卡索。
最久远,最靠近,以及最了解泰尔斯公爵的人。
“总之我是不太想回去,但反正城堡大门还没修好,若有人想走,请便。”
哥洛佛冷冷道:
“修好之后也一样。”
这话让大家齐齐一凛。
“是啊,”多伊尔向着身后的杂物堆一躺,望着天花板角落的蜘蛛网发呆,“说得好像我们有钱修大门似的。”
大家发出一阵哄笑。
富比眯起眼睛:
丹尼·多伊尔。
团队气氛的调和人,操控者。
用餐室里的大家渐渐吃完晚饭,三三两两抱怨着离开。
雨果·富比抬起阴恻恻的眼神,翻开下一页。
泰尔斯·璨星。
犹豫。
软弱。
妥协。
温和。
幼稚。
任性。
冲动。
小市侩。
感情充沛。
睚眦必报。
偷懒耍滑。
兴趣奇特。
喜欢独处。
大惊小怪。
不曾恩庇侍从。
不会俯身作态。
不擅树立威严。
不问礼节尊卑。
不喜人情往来。
不用贿赂拉拢。
不在乎传承荣耀。
不拿集体口号洗脑。
几乎不通贵族统治笼络人心的任何一项手段。
富比写到这里,笔锋一转:
但是。
其部属非但忠诚不减,更越见牢固,谣言难撼。
令人……惊讶。
富比眼神一厉,写下最后一句话:
隐患何在?
下一秒,他的手指在本子书脊处一滑,上面的文字便齐齐消失,像是渗进了纸张中。
只留下一片空白。
马略斯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才把破败的星湖堡收拾出一部分区域,好歹勉强能住人了。
出乎意料的是,星湖城堡占地不小且功能齐全,有主厅、胡狼塔、迅影楼、苦思室、登高厅、至耀区、餐饮室等等几个不同的分区,分别用来待客、居住、阅读、静思、休闲、办宴,还有早已无人苦修却仍然保留着的湖畔修道院,用来屯兵和操练的星辉庭院(俗称伐木场)等等,所有房间加起来恐怕不下三四百间,更别提那些可能隐藏的通行暗道和密室。
泰尔斯到现在都没记清楚从主厅到书房和卧室有几种走法,马略斯只能吩咐后勤翼和护卫翼把通向不明或破败不堪的通道封起来,再对着不同版本的老旧城堡地图加班加点,校正标注,不断记录、解封新整理好的房间和地段。
但好消息是,宫廷总管昆廷男爵很好说话,他提前给周围的田庄市镇打了招呼,让他们给名义上的领主——星湖公爵补上了吃穿用度,让泰尔斯不至于饿死在城堡里,而后勤翼也在宫廷总管的帮助下,到田庄里持续招收仆役厨子和园丁,条件是免除部分的租税。
“您的封地大概有小半个男爵领那么大——当然不是北境或崖地的男爵,他们麾下全是无人的荒地,面积都快赶上一个南岸领的伯爵了……”
这天上午,泰尔斯行走在田垄上,陪伴他的是从王都赶来的昆廷男爵,后者正对着眼前的田地滔滔不绝。
“六个田庄,除了其中一个隶属落日修道院,要侍奉神灵之外,其他五个都要向您汇报,里头有自营地也有租赁田,还有历史悠久的公田——但现在都错综复杂,交织在一起……”
昆廷男爵的身后跟着五个毕恭毕敬的管家,每个人手里都捧着厚厚一沓账本和记录,更多的侍从、护卫、仆人们跟在身后,战战兢兢。
“各块田地农场的产途不一,光是农户们远远不够,我们为此雇佣了不少工人,按季节和天时分别出产葡萄、羊毛等原始作物,当然,再过一个月,地里的麦子也要收割了,那时会很忙,需要更多人手……”
泰尔斯听得皱起眉头。
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从属星湖堡的一个田庄,一路走来,四处可见扛着农具牵着牛马走向田地的农夫,或者抱着毛皮篮子赶去工坊里干活的农妇,他们或许不认识泰尔斯,却都在见到昆廷男爵和几个管家后面色微变,齐齐退后,在低头俯首之间窃窃私语。
“还有三个历史悠久的村庄或小镇,连战争也没法抹去,定期给王室上税,就是最近不太景气,大家更喜欢去永星城或者其他大城镇里找工作,讨生活……”
宫廷总管兴致勃勃边走边说,对星湖堡封地的情况如数家珍:
“另外,您的封地紧挨着王家狩猎林,要是村民们想要去里头打点野味,砍点柴火啥的,只要交够了份子,不做得太明目张胆,我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也算是一份产出,毕竟血色之年后大家都不容易……”
“也要记得,每个田庄和小镇里有自带的工匠们,他们的工艺产品,比如织物,家具,蜂蜜,蜡烛,香皂,包括某些稀罕物事,这些是最容易被漏过的……”
泰尔斯的眉头越来越紧。
“这些名册上面记录了您的田庄概况,包括每一家农户的名字与土地农具,各色雇工与匠人,还有每年的参考产出产量,应交租税,以后就由您来……”
“哇哦,男爵大人,”听得头大的泰尔斯不得不打断他,“这些事务,我都需要,额,全部记住?”
昆廷男爵只望了他一眼,便马上了解公爵此刻的心情,他轻叹一声。
“每个体面的家族都会有自己信任的管家,替主人管账收租,聘理人手,监督劳作,看顾主人的衣食住行。事实上,越大的家族,越需要一个好管家————该死,科德罗,别再叫我见到你手下的人偷懒!”
宫廷总管只用一秒钟就从苦口婆心无缝切换到怒发冲冠——他训斥着本地田庄的管家,后者满头冷汗,回头去怒吼几个躲在树荫下唠嗑,对泰尔斯一行指指点点的雇工。
昆廷总管气呼呼地回过头来:
“相信我,这些田庄里从农户到工人,从管家到监工,他们懒惰,狡猾,粗糙,干活毛躁,却贪婪,市侩,傲慢,惯会好吃懒做,欺上瞒下,挖空心思就想少干活多拿钱……”
“您须得有狐狸的精明睿智和狮子的强壮威严,才能管住这帮白眼狼。”
“看来,您才是这片土地上真正不可或缺的人。”泰尔斯颇多感慨,真心实意地道。
昆廷男爵咳嗽一声,诚惶诚恐话语谦虚,面上却带着一丝掩盖不住的喜色。
“哎哟哟殿下,话可不敢这么讲,蒙先王信重罢了。”
“所以,管家?”泰尔斯满怀希冀地看向总管阁下。
昆廷回过神来:
“哦对,而我们,您可以说,就是璨星王室的管家……之一,为此我需要晓得王室所有土地田庄,每一寸每一分的产出收获,人口劳力……”
泰尔斯马上就坡下驴:
“既然如此,我认为,我初来乍到不应喧宾夺主,这些事情……”
昆廷男爵反应极快:
“我十分理解,毕竟您贵人事忙……”
“那么一切照旧,而我会把属于您的租税单独划出,让每个田庄的管家和村镇的镇长们定期送来星湖堡,包括每月的粮食、木柴、织物……当然,吃穿用度的种类和精巧,可就无法与永星城里相比……”
泰尔斯大度挥手,表示星湖公爵应与属下子民同甘共苦。
看着王子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昆廷也不由得叹息:
“在以后,也许会有女主人为您打理这些,但不巧,您是王座的继承人,未来的女主人注定是王后,复兴宫和王都乃至全国的贵族家眷们就够她忙的了,大概也没时间顾及这些细枝末节……您还是得找合适的人选……”
说是这么说,但事实上根本没有太多事让泰尔斯操心,因为昆廷男爵来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星湖堡附近属地的公私税金——田亩税,人头税,狩猎税,包括交易税,旅行税等等,过去均由财税厅的税吏征收入库,今年开始将全数转予星湖堡。
只是封地有限,一夜暴富是不用想了。
“我并无此等奢望,混个温饱罢了。”
泰尔斯头疼地合上一册最薄的账册记录:
“别出什么大乱子就好。”
面对如此不上进的王室继承人,昆廷总管不由叹息:
“我想,只要您不下令恢复初夜权,应该不会的。”
“谢谢你,总管大人。”
泰尔斯望着这位侍奉过他祖父的宫廷总管:
“我知道,是您有意相助,加速移交事宜,才让我如此顺畅地接收了这片土地。”
昆廷男爵顿了一下。
他合上账册递给其他管家,让后者们统统远离。
“您还真以为,我才是这些土地不可或缺的人,可以决定它们的归属?”
昆廷男爵目光复杂地望着泰尔斯:
“我想,他还是在乎你的。”
泰尔斯的笑容一僵。
“也许。”
泰尔斯把手伸进口袋,摸了摸那枚“廓尔塔克萨”。
触感冰凉,尖刺扎手。
“也许吧。”
他轻声笑道,果断地把手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