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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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似病姑逢孝妇,每思割股烹羹。

雨云休想欢娱,岁月岂辞劳苦。

唤娇妻有名无实,怜美妇少乐多忧。

如此两年,公姑无不欢喜。

只是一件,夫妇曰司孝顺无比,夜里各被各枕,分头而睡,并无同袁共枕之事。

张氏欲得他两个配合雌雄,却又不好开言。

忽一日进房,见媳妇不在,便道:“我儿,你枕头龌龊了,我拿去与你拆洗。”又道:“被儿也龌龊了。”

做一包儿卷了出去,只留一床被、一个枕头在床。明明要他夫妇二人共枕同袁,生儿度种的意思。

谁知他夫妇二人,肚里各自有个主意。

陈小官人肚里道:“自己十死九生之人,不是个长久夫妻,如何又去污损了人家一个闺女?”

朱小娘子肚里又道:“丈夫恁般病体,血气全枯,怎禁得女色相侵?”

所以一向只是各被各枕,分头而睡。

是夜只有一床被,一个枕,却都是朱小娘子的卧具。

每常朱小组子伏侍丈夫先睡,自己灯下还做针指,直持公婆都睡了,方才就寝。

当夜多寿与母亲取讨枕被,张氏推道:“浆洗未干,胡乱同宿一夜罢。”

朱氏将自己枕头让与丈夫安置。

多寿又怕污了妻子的被窝,和农而卧。

多福亦不解农。

依旧两头各睡。

次日,张氏晓得了,反怪媳妇做格,不去勾搭儿子干事,把一团美意,看做不良之心,捉鸡骂狗,言三语四,影射的发作了一场。

朱氏是个聪明女子,有何难解?惟恐伤了丈夫之意,只作不知,暗暗偷泪。

陈小官人也理会得了几分,甚不过意如此又捱过了一个年头。

当初十五岁上得病,十六岁病凶,十九岁上退亲不允,二十一岁上做亲。

自从得病到今,将近十载,不生不死,甚是闷人。闻得江南新到一个算命的瞎子,叫做灵先生,甚肯直言。央他推算一番,以决死期远近。

原来陈多寿自得病之后,自嫌丑陋,不甚出门。

今日特为算命,整整衣冠,走到灵先生铺中来。那先生排成八字,推了五星运限,便道:“这贾造是宅上何人?先告过了,若不见怪,方敢直言。”陈小官人道:“但求据理直言,不必忌讳。”先生道:“此造四岁行运,四岁至十一,童限不必说起,十四岁至二十一,此十年大忌,该犯恶疾,半死不生。可曾见过么?”陈小官人道:“见过了。”

先生道:“前十年,虽是个水缺,还跳得过。二十四到一十一,这一运更不好。船遇危波亡浆舵”马逢峭壁断缰绳,此乃天析之命。有好八字再算一个,此命不足道也!”小官人闻言,惨然无语。忙把命金送与先生,作别而行。腹内寻思,不觉泪下。

想着:“那先生算我前十年己自准了,后十年运限更不好,一定是难过。我死不打紧,可怜贤德娘子伏侍了我三年,并无一宵之好。如今又连累他受苦怎的?我今苟延性命,与死无二,便多活几年,没甚好处。不如早早死了,出脱了娘子。也得他趁少年美貌,别寻头路。”此时便萌了个自尽之念。顺路到生药铺上,赎了些□□,藏在身边。

回到家中,不题起算命之事。至晚上床,却与朱氏叙话道:“我与你九岁上定亲,指望长大来夫唱妇随,生男生女,把家当户。谁知得此恶症,医治不痊。惟恐担搁了娘子终身,两番情愿退亲。感承娘子美意不允,拜堂成亲。

虽有三年之外,却是有名无实。并不敢污损了娘子玉体,这也是陈某一点存天理处。曰后陈某死了,娘子别选良缘,也教你说得嘴响,不累你叫做二婚之妇。”朱氏道:“官人,我与你结发夫妻,苦乐同受。今日官人患病,即是奴家命中所招。同生同死,有何理说!别选良姻这话,再也休题。”

陈小官人道:“娘子烈性如此。但你我相守,终非长久之计。你伏事我多年,夫妻之情,己自过分。此恩料今生不能补报,来生定有相会之曰。”朱氏道:“官人怎说这伤心话儿?夫妻之司,说甚补报?”两个你对我答,足足的说了半夜方睡。正是:夫妻只说一分话,今日全抛一片心。

次日,陈小官人又与父母叙了许多说话,这都是办了个死字,骨肉之情,难割难舍的意思。看看至晚,陈小官人对朱氏说:“我要酒吃。”朱氏道:“你闲常怕发痒,不吃酒。今日如何要吃?”陈小官人道:“我今日心上有些不爽快,想酒,你与我热些烫一壶来。”

朱氏为他夜来言语不样,心中虽然疑惑,却不想到那话|儿。当下问了婆婆讨了一壶上好酽酒,烫得滚热,取了一个小小杯儿,两碟小菜,都放在桌上。陈小官人道:“不用小杯,就是茶匝吃一两匝,到也爽利。”

朱氏取了茶匝,守着要斟。陈小官人道:“慢着,持我自斟。我不喜小菜,有果子讨些下酒。”把这句话道开了朱氏,揭开了壶盖,取出包内砒|霜,向壶中一倾,忙斟而饮。朱氏走了几步,放心不下,回头一看,见丈夫手忙慌脚乱,做张做智,老大疑惑,恐怕有些跷蹊。慌忙转来,己自呷一碗,又斟上第二碗。朱氏见酒色不佳,按住了匝子,不容丈夫上口。

陈小官人道:“实对你说,这酒内下了砒|霜。我主意要自尽,免得累你受苦。如今己吃下一匝,必然无救。索性得我尽醉而死。省得费了工夫。”说罢,又夺第二匝去吃了。朱氏道:“奴家有言在前,与你同生同死。既然官人服毒,奴家义不独生。”遂夺酒壶在手,骨都都吃个罄尽。此时陈小官人腹中作耗,也顾不得浑家之事。须舆之司,两个做一对儿跌倒。时人有诗叹此事云:

病中只道欢娱少,死后方知情义深。

相爱相怜相殉死,干金难买两同心。

却说张氏见儿子要吃酒,妆了一碟巧搪,自己送来。在房门外,便听得服毒二字,吃了一惊,一步做两步走。只见两口儿都倒在地下,情知古怪。着了个忙,叫起屈来。陈青走到,见酒壶里面还剩有砒|霜。

乎昔晓得一个单方,凡服砒|霜者,将活羊杀了,取生血灌之,可活。也是二人命中有救,恰好左邻是个卖羊的屠户,连忙唤他杀羊取血。此时朱世远夫妻都到了。陈青夫妇自灌儿子,朱世远夫妇自灌女儿。两个亏得灌下羊血,登时呕吐,方才苏醒。余毒在腹中,几自皮肤进裂,流血不己。调理月余,方才饮食如故。有这等异事!

朱小娘子自不必说,那陈小官人害了十年癞症,请了若干名医,用药全无功效。今日服了毒酒,不意中,正合了以毒攻毒这句医书,皮肤内进出了许多恶血,毒气泄尽,连癞疮渐渐好了。比及将息平安,疮痂脱尽,依旧头光面滑,肌细肤荣。

走到人前,连自己爹娘都不认得。分明是脱皮换骨,再投了一个人身。

此乃是个义夫节妇一片心肠,感动天地,所以毒而不毒,死而不死,因祸得福,破泣为笑。

城隍庙签诗所谓“云开终见曰,福寿自天成”,果有验矣。陈多寿夫妇惧往城隍庙烧香拜谢,朱氏将所聘银级布脑作供。王三老闻知此事,率了三邻四舍,提壶挚盒,都来庆贸,吃了好几曰喜酒。

陈多寿是年二十四岁,重新读书,温习经史。到一十二岁登科,三十四岁及第。灵先生说他十年必死之运,谁知一生好事,偏在这几年之中。

从来命之理微,常人岂能参透?言祸言福,未可尽信也。

再说陈青和朱世远从此亲情愈高,又下了几年象棋,寿并八十余而终。陈多寿官至金宪,朱氏多福,恩爱无比。生下一双儿女,尽老百年。

至今子孙繁盛。这回书唤作《生死夫妻》。

诗曰:

从来美眷说朱陈,一局棋抨缔好姻。

只为二人多节义,死生不解赖神明。

第十一卷苏小妹三难新郎

聪明男子做公卿,女子聪明不出身。

若许裙钗应科举,女儿那见逊公卿。

自混沌初辟,乾道成男,坤道成女,虽则造化无私,却也阴阳分位。阳动阴静,阳施阴受,阳外阴内。所以男子主四方之事,女子主一室之事。

主四方之事的,顶冠束带,谓之丈夫;出将入相,无所不为;须要博古通今,达权知变。主一室之事的,三绺梳头,两截穿衣。一日之计,止无过饔飧井臼;终身之计,止无过生男育女。

所以大家闺女,虽曾读书识字,也只要他识些姓名,记些帐目。他又不应科举,不求名誉,诗文之事,全不相干。然虽如此,各人资性不同。

有等愚蠢的女子,教他识两个字,如登天之难。有等聪明的女子,一般过目成诵,不教而能。吟诗与李、杜争强,作赋与班、马斗胜。

这都是山川秀气,偶然不钟于男而钟于女。且如汉有曹大家,他是个班固之妹,代兄续成汉史。又有个蔡琰,制《胡笳十八拍》,流传后世。晋时有个谢道韫,与诸兄咏雪,有柳絮随风之句,诸兄都不及他。

唐时有个上官婕妤,中宗皇帝教他品第朝臣之诗,臧否一一不爽。至于大宋妇人,出色的更多。就中单表一个叫作李易安,一个叫作朱淑真。他两个都是闺阁文章之伯,女流翰苑之才。论起相女配夫,也该对个聪明才子。

争奈月下老错注了婚籍,都嫁了无才无学之人,每每怨恨之情,形于笔札。有诗为证:

鸥鹭鸳鸯作一池,曾知羽翼不相宜!

东君不与花为主,何似休生连理枝!

那李易安有《伤秋》一篇,调寄《声声慢》: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乍暖还寒时候,正难将息。

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力!

雁过也,总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忄欠]摘。

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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