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爱子(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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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发老头是法国jp制药集团的第二把交椅,基地曾经的投资者之一。他此次在此等候,为的就是恩一手中这唯一的“夏娃”。

老头浅蓝色的瞳孔中映出恩一云淡风轻的笑容。他眼神凝视恩一良久,缓缓拍了拍手。

凉意从太阳穴上撤退,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再次响起,紧接着,是拉门被重新合上的声响。

女人退下了。

恩一带笑的表情不变。似乎此刻就算天崩地裂,也无法抹去他嘴角的弧度。

老头看着他,问:“东西你带来了吗?”

恩一轻轻拍了拍放置在两腿之上的黑色匣子,开口答:“你知道,我从来不做食言之人。”

紧接着恩一似乎无意中说:“你今天来与我交易,你哥哥不知道吧,真不是一个好弟弟呀。”

jp制药是家族式药企,老头的亲哥哥是第一把交椅。

老头嘴角一僵,抬眼看他。

恩一仍旧笑着,“你不用在意,”他继续说,声音从容优雅:“我只是与你拉拉家常。”

他们说话的过程中,另外的三人都是缄默不语。此刻老头转向那个膝跪的年老女人,女人扶膝起身,上前,伸手摸索木案。咯吱几声,木案升起来。

这时,身后的门再次被拉开。三个和服女人依次捧着小木凳,踏着碎步上前。木凳被放下,女人们离开。

三人坐上木凳。

年长女人拿出一副新牌,洗牌,发牌。同时开口:“三张3最大,接下来是三张a,然后依次算下去……开牌的人不能看盖牌的人的牌。”

赌.局开始了。恩一的赌注正是他手中的夏娃。

恩一掀开纸牌一角,看了眼,又合上。

梅花七。

他笑笑。

十六层高楼的阳光透过窗漫进来,照在他清隽的面容上。沉静如水,可以入画。

老头双手放在桌面上,两只食指轻微地点着桌面。抬眼看恩一一眼。他心中其实胸有成竹,因为他知道,在这个房间的房顶的隐秘处,正对着恩一背后的隐秘处,放着一个灵活的微型摄像头。

当恩一掀牌看数字时,摄像头会捕捉这一瞬间的画面,画面被人为放大,数字清晰呈现。而他被和服宽大下摆遮盖的脚踝处,捆绑着特定的打点仪器。监控画面的人,会及时通过操控仪器在他脚踝处的皮肤轻轻打点,打出点和长短不一的线。

他只要迅速在内心换算出这些简单摩斯电码代表的花色和数字,便有百分之九十九的赢面。

老头看过去,几轮下来,恩一已经处在下风,但表情依旧云淡风轻。

叫人讨厌!老头想着,嘴角微哂,扔出一张牌,盯着他的眼睛。

赌局很快结束了。

恩一输了个彻底。

尽管心中有底,但直到此时,老头才真的松了口气。他看过去。

恩一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他伸手,捧着匣子,将它置放在木案上。他说:“我是一个守诺的人,这个给你。”

老头说:“你当然是一个守诺的人,你说了把夏娃带来,就一定会把它带来,不过……”他一个眼神传达出去,木案旁的另外两个男人扑向恩一,拉住他的臂膀,伸手在他的衣服内摸索起来。

恩一被人硬拽着臂膀,面色仍旧不变,他语气带笑着讲:“你们光天化日下这样摸一个男人,你们的女人知道吗?”

中年男人并不接话,仍旧上下摸索。很快,瘦个子从恩一的裤子口袋中摸出一张白色丝帕。

恩一说:“这个你可得还给我。”

瘦个子望向老头。老头伸手,瘦个子将丝帕递过去,老头反复看。

恩一:“我没想到你连男人的帕子也要抢。”

老头脸一沉,又将帕子看了几看,确定这不过是普通一件纯白丝帕,触感柔顺。老头受不了地将帕子扔回去。

帕子落在桌面上。恩一挣脱出一只手,将帕子拿回来,放在腿上,用一只手整整齐齐地叠成小方块,放进上衣里侧口袋中。

这时,大鼻子蹲下身,脱下恩一的鞋子,倒了倒,什么都没有。他又顺着去摸恩一的腿,在因腿部肌肉萎缩而显得有些荡的裤管中摸到硬物。

他赶忙伸手探进去,从裤子里侧撕下一块用胶布黏住的玻璃小瓶。

大鼻子将玻璃小瓶递给老头,“找到了。”

老头接过,看着里面几近透明的液体溶剂。老头说:“真是可惜了,如果当年那个女孩子还活着就好了。”

恩一微笑:“是啊,要是她还活着就好了。”

他看着老头的动作,又开口:“不骗你,匣子里的才是真的。”

老头冷笑一声。

恩一叹口气,无奈地笑笑。

恩一乘坐轮椅从十六楼的电梯下来,他看向手掌。掌心是一朵丝帕叠成的山茶花,这是他在电梯降落时叠制的。

轮椅向着大厅的玻璃旋转门滑去,他的司机在大门外等他。出旋转玻璃门的一刹那,恩一扬手。

白色山茶花在空中绽放,几秒,静静落在大厅锃亮的地板上。

“走吧。”他对他的司机说。

两人乘上黑色的轿车。轿车启动,朝着远离高楼的方向驶去。恩一坐在副座位,玻璃升上去,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里面的人却能瞧见熙熙攘攘的人流。

恩一从储物格里拿出一杯矿泉水,净手,用纸巾拭干。他开口:“这世界上啊,第一脏的是钱,第二脏的就是牌了,说了我不想打牌,还非要找我打。”

身旁的司机唯唯道一声:“您说的是。”

黑色轿车仍旧驶着,车窗外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天色渐渐黯下来,有的店铺已经亮起了门前的灯光。

那座高楼渐渐成了背景中一束长长的柱。

恩一忽然问:“多远了?”

司机回:“有三千多米了。”

“挺远了。”

司机:“您说的是。”

恩一笑笑,闭眼,靠上皮质后背,凉凉的温度。他口唇动动,轻轻唱起了童谣:“樱花啊,樱花啊,暮春三月天空里,万里无云多洁净……”同时心里打着拍子。

三……二……一

那座已成了背景的高楼最顶层突然爆开,浓浓的滚烟瞬间卷出,黑云翻腾着蔓延而开。车外的人群全部驻足,仰头去望。

车子从人群旁继续静静驶过。几辆消防车鸣笛与黑色轿车擦身而过。

恩一睁眼,看着车窗,口中对司机说:“现在的人呀,道德滑坡,搞得呀,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我明明说了这个才是真的呀,哎,不信我,非要把炸弹抢走。”他垂眸看向放在身旁的黑色匣子。

司机双手操控着方向盘,说:“您说的是。”

恩一笑了,问:“你烦不烦呀?”

他嘴角笑着。后视镜里,却映出一双淡漠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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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烦不烦呀!”陈简叫着,一把抄起抱枕,朝着门口砸了过去。

半响,没有回音。她这才向着进攻处望去。门大敞着,客厅的灯光透过来。承钰在门口站着,双手插在口袋里,逆着光,俊俏的脸。

陈简讪讪:“怎么是你?”

承钰走过来,站在她床边。她躺在床上,被子盖着,散着头发,白白的一张小脸。他挑眉:“你就这么对你室友?”

陈简瞅他:“你管我?”

承钰黑色的眼睛看着她,“你总有办法一开口就让我生气。”

陈简故意做出开心的模样,“想不到我这么厉害。”她说完,又去瞅他的表情。

他在床侧坐下,陈简从厚厚的被子中探出脚,白白细细的脚腕。她用脚踢一下他。

承钰伸手握住她的脚腕,那腕子带着被褥中的温度。陈简察觉到他的手有点凉,她视线移到他握住自己脚踝的手上。那手的颜色玉一般,与自己脚踝颜色也差不离了。

她问:“外面冷?”

“下雨了。”他回。同时他松开手,近过身来。屋内本来就黯,他这一档,几乎把光源遮住了。陈简只感觉到男人的阴影覆过来,她的呼吸缩了一下。

“你不该这样对你的室友。”他说。

陈简:“你是不是觉得她是个好人。”

沉默代表肯定。

陈简笑了一下,“她可不是个好人,比我坏多了。”被子从她的肩头滑下,承钰伸手,替她再次盖住。

他的指腹擦过她光滑的脖颈。

陈简看一眼他收回去的手:“她还欠我一条命。”她抬头看他,“所以,你不要管我。”

承钰回:“好,我不管你。”

陈简笑嘻嘻地伸出手,摸摸他带着雨夜湿气的头发,“乖。”她说。

承钰黑了脸。

她又笑嘻嘻地去揪他的耳朵。耳朵的形状也是长得极好的。

承钰伸手捏住她的鼻子。陈简一愣,望了用嘴巴呼吸,面色有点点涨红。承钰松开手,陈简吸气。然后不可思议地讲:“你变了。”

承钰凑得更近了。他开口,低沉的声音:“嗯?我怎么变了?”

陈简看着他放大的俊脸,有温热的气息裹挟住她所有的感官。她喉咙干涩了一下,随后开口:“你以前虽然不大爱说话,但对我还是很礼貌的。”

“我对你很有礼貌?”他问。

“对,你对我很有礼貌。”她回。

他问:“我怎么对你很有礼貌的?”他侧头在陈简面颊上亲一下,“是这样对你很有礼貌,”又在她唇角亲一下,“还是这样对你有礼貌,”最后他轻轻咬一下她的耳垂,收回头,看她的眼睛,“还是这样对你有礼貌?”

黑色的眼睛,带着某种深不可测的魔力。

陈简愣了足足有三秒,随后她咯咯笑起来,伸手,托着他的下巴,手指抚上他的面颊:“学坏了。”

他亲一下她的眼皮。

她说:“我就喜欢你学坏的样子。”

他回:“我就喜欢你似乎时刻准备着舍身炸白宫的气质。”

陈简睁眼,叫道:“谁时刻准备着舍身炸白宫?!”

他看向她,意思再明显过了。

陈简气哼哼地闭眼,在枕头上转过头,随后她又转回来,睁眼,问:“我真有一种舍身炸白宫的英雄气质?”

承钰:“去掉英雄两个字。”

她伸手要打他。承钰迅捷地抓住她的腕子,亲亲她的手指。

陈简似乎陷入了某种人生思考,良久她说:“可能是仇恨后遗症。”

他低声问:“仇恨后遗症?”

她却不回了。陈简面转向另一边,留给承钰一个雪白的侧脸。

窗台摆放一盆山茶。空气中有极淡的香气。

这时候她是神秘的。她不说话,她是沉默而美丽的。承钰猜不到她的心思。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将她差不多看清了,她的挑逗,她的无礼,她天生带有的致命吸引力。

然而此时她是忧伤缄默的。她静静地侧躺在那儿,却如同形成黑洞,那种力量死死地攥着他,狠命地把他向里拽拉着,纠缠、缠绵,摧枯拉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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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简脸颊贴着温暖的枕头,想:仇恨后遗症。

她曾充满仇恨,疯狂而扭曲。她一双孩子的眼睛,看着那些形形□□穿着实验室制服的人,她对他们笑,撒娇,却把他们的脸,一张张记住,夜夜啮咬诅咒。

那些针剂让她痛死了。她本能地恨死他们了。

她也逃。在九岁前,一共逃了三次。却次次被人拎小鸡一样拎回来。那些人像看不懂事孩童一样嘲弄她拙劣的计策和路线,她恨得舌头都要咬掉了。

她知道自己不会被杀死。对于那个姓东山的日本男人来说,她是极有用的。她还不能理解这种有用意味着什么,但她知道,这点价值足以让她在一次又一次的折腾后,还没有被绑着,用草席裹着,沉到山涧里去。

第三次逃跑失败后,恩一领着一个女孩来到她的面前。

那是一个美丽又精致的女孩。粉色的和服,金色的束腰带。整齐的刘海下,雪白的一张小脸,皮肤干净到陈简几乎怀疑女孩的指甲缝都是干净的。女孩小步走来,抓住她的腕子,眼睛笑成月牙。

女孩轻轻地,软软糯糯地开口:“你好。”

九岁的陈简低头,看到自己因在泥地里奔跑而肮脏的鞋。鞋子裂了,露出拇指,生生地嘲笑自己。

她生出久违的羞耻之心。

她挣开女孩的手,在背后擦擦,哼了一声。

女孩睁着一双纯善的眼睛不解地看着她。

陈简问:“她是谁?”

恩一回:“东山尾莲的妹妹。”

“她叫什么?”

“东山爱子。”

“她来干什么?”

恩一笑:“他们说送她来陪你玩。”

九岁的陈简内心冷笑:陪她玩?监视她差不多!

但很快,她几乎开始怀疑人生。十岁的东山爱子单纯得几乎如同一张簇新的白纸。

她说话的声音又轻又软,每每说话,几乎都要低低地哎呀一声。她握住陈简的腕子,糯糯地哎呀一声,软软地开口:“我们一起玩医生和病人的游戏吧。”

陈简面无表情:“不要。”

爱子抬头,刘海下漆黑的眼。卷翘的睫,小鹿一般水汪汪的眼。

陈简妥协了。

爱子找来编结的红绳,绑住她的腕子。红艳的绳,女孩的细弱的腕子。爱子又寻来木棉签,捏着木棒,探入水杯。棉球吸足了水,湿湿的一团。爱子白白软软的小手牵起她的手,低头,十分认真地用棉签擦拭她的手背,留下湿润的水印。然后爱子伸手摸摸她的头,摸摸她的耳朵,说:“不痛不痛,不哭不哭哦。”

陈简面无表情:“你烦不烦啊,快点。”

爱子抬眼看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陈简就不说话了。

爱子捋起她的袖子,女孩的手臂露出来,上面有红红的点,扎着血管,密集的,一个又一个。

爱子低低软软地哎呀一声。

陈简说:“你爸爸干的。”

爱子抬头看她,红润的嘴唇颤着,眼泪打转,半响,眼泪划过她白皙无暇的小脸。她声音仍旧那么轻,那么软,她问:“痛不痛?”

陈简说:“习惯了。”

爱子探出手臂,把她的脑袋抱到怀里,抚着她的头,用糯糯的声音安抚:“不痛不痛,不哭不哭哦。”

软软的小手抚着她的脸,爱子小女孩的声音传来,她在说,“不哭不哭,我做你的妈妈。”

爱子说:我做你的妈妈。

她真的开始做陈简的妈妈。

爱子找来梳子,木梳,刻着日文,带着木料的香气。她抚陈简的头发,一遍一遍地梳下来,细细软软地说:“妈妈替陈陈梳头发哦,陈陈的头发真漂亮。”

陈简看着镜子里自己杂乱的短毛,面无表情地让她梳头发。

爱子捧来自己的衣服,长长的和服,香软的衣料,顺滑,被她抱在怀里,带了暖暖的温度。她说:“妈妈给陈陈换衣服哦。”

陈简推开她,“不要。”

爱子抬头,小动物一样纯善的眼,“为什么嘛?”

“因为我是中国人,打死不穿你们的衣服。”

爱子低下头,看着自己小小的鞋尖。抱紧了衣服,眼泪砸在地面。

陈简叫:“哭什么哭,你就知道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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