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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吟宫外灯火阑珊,殿门处,却连半个太监宫女也无。
今夜数次碰壁后,喻晓夏一路畅通得发慌,踏入殿内时,凌乱急切的步伐,稍有迟缓。
寂然宫殿内,一眼望去,旷阔御案后,高坐龙椅的男人,挺拔而又沉静。
似苍龙盘伏于幽暗夜中,周遭星罗密布,沧海汉篦。
自夜幕走向殿内,喻晓夏看着皇帝,心中忽而涌出一种异样的错觉,仿佛——
——他已等候多时,只待她来。
她平复着微乱的内力,抹了把额上虚汗,极力扯出一抹笑,跪道:
“见过皇上,卑职有事相求。”
等不及皇帝回复,她提了口气,又道:
“我有位朋友现下生了重病,可否麻烦皇上,宣御医进宫为她治疗?”
她说完便迎上皇帝的目光,眼中浮现出深切的恳求。
素静的衣衫,简单的发髻,惨白的脸色,无不昭示她身处的窘境。她却恍若未觉,坚定又明晰的眼,直直望着当今天子,即便跪着,丝毫不显怯弱。
只是折腾太久,她神情不复平日般活络。
李衍举步向她走来,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深不见底的眸中现出抹异色。
直到行至她身前,方停下脚步。
殿中静谧得奇谲,头顶的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盯着眼前那双银色云靴,喻晓夏不由紧张地屏住呼吸。
她已山穷水尽。
若皇帝大发善心,将御医请进宫还好,可若皇帝坐视不理、见死不救呢?
即便那样,她也无可奈何罢!
自皇帝那夜在她床头催她复职,算来已有半月,喻晓夏知道忤逆皇帝,应是犯了大错。此时乃她有求于他,皇帝追究她玩忽职守还来不及,怎会帮她?
论起来,她与皇帝,也不过主仆二字而已。
阿嬷还在等着她,可她却没有一丁点办法。
喻晓夏用力咬着嘴唇,控制着不让眼眶被软弱袭击,心却渐渐沉入谷底。
她痛恨自己的无能无力,竟生出了一个泼天大胆的想法。
若是皇帝拒绝,她便只好私自出宫,上席御医的府邸走一遭,将人劫进宫来!
皇帝漠视她良久,喻晓夏绝望中握了握拳,正欲告退自行解决。
却听得,李衍忽然俯首低低“嗯”了一声。
声音就响在耳畔。
喻晓夏惊愕中霎时瞪大了眼,犹自不可置信,面部几近僵住,心却猛然激荡起来。
这把声音低又沉,皇帝离她这样近,她确定他适才应允了。
她便将“真的吗?!”生生咽了回去,只眼里漫出的雾气,诠释了她此刻的心情。
激昂之下,她手习惯性拽住地上的一片袍角,欣喜地抬头,抿了抿唇,声音都有丝颤抖,“现在?”
李衍看着明黄色衣袍被扯直,什么也没说,却从善如流走近一步,眸光似燃着摄中猎物般的神情,一闪而逝。
而后视线调转,凝视她惊喜中闪着水光的眼睛,他心中忽而升起丝道不明的快意来,牵了牵唇,
“杨喜来和御医,应正在去往浣衣局的路上。”
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依旧是那从容冷静的派头。
但她却无端觉得,他的目光不复平日冷淡,异常温润平和。黑曜石的双眸,如九天宫厥的星辰,摄人心魄般,无声便闯入人的心扉。
喻晓夏举头望着皇帝,约莫是脖颈仰得累了,毫无征兆地,眼眶登时变得通红,眼里的雾气凝集,化为温热的眼泪滚滚而落,面上却是带着笑,“谢谢你……”
李衍活了这么些年,虽真正打交道的女人,堪堪不超过一双手。
但这宫里的女子,个顶个的,绝非一般人。
比方说太后的宝贝女儿——逐月公主。
便是李衍向来挑剔,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个皇妹,确然生得貌美,尤其一双灵动的大眼,看着便让人生出欢喜。
太后对她更是有求必应,即便她性子顽劣,闹些出格的事情,撒娇俏皮地讨个饶,太后也自是百般宽容。
这迁宫上下,唯一能掣肘这位公主的,也只有她既景仰又敬畏的皇兄了。
逐月公主性格直率,十分懂得利用自身的优势,但凡看上什么,便会直接开口。
若讨要未果,巴掌大的小脸,便委屈地拉长,双眼立时变得水汪汪。直令见者为之动容,这时便是她要天边的云彩,无论谁都要心软,想着法的,看能不能去捞上一捞。
只有李衍内心毫无波澜,看着眼泪汪汪的小公主,还有点儿想笑。
甚至还会帮她出主意,怎样才能哭得更美观。
比如面部抽泣的幅度不能太大,不然哭花了宫妆,失了皇家体面不说,看着也教人不忍直视;再比如哭嚎时尽量抑扬顿挫,长抽短泣交替,既能驱赶鸟儿,也不至于嚎破了嗓,听着让人闹心。
概因逐月公主这个作风,李衍颇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