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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进去看看,请您在这里稍等。”
埃莉诺摇头:“我一起去。”
乔治苦笑了一下:“我不能让您冒险。”
“我非常在意莉莉安的死因,”她顿了顿,“而且我害怕独自待在凶案现场,如果凶手趁您离开时出现,我无力自保。”
乔治无奈地一扯唇角,显然不信这借口。他随后向腰际望去,佩剑的位置空空如也。尼尔公爵小心谨慎,卡斯蒂利亚一行人在登岛前都解除了武器。
与埃莉诺对视片刻后,他最后还是妥协了,叹息似地应:“是。”
为了防止门在身后关死,骑士先撤空了窗边的一口木箱,将移门卡住。而后他取火把当先步入密室。埃莉诺捧着烛台跟上去,小心地打量四周。
门后与其说是密室,不如说是楼梯间。
一步宽的方形空间后,是一段向下的阶梯。乔治用火把照了照,石阶结束的拐角下还有台阶,一眼看不到尽头。
乔治从袖子里摸出枚银币,向阶梯深处抛出。
丁零当啷一阵脆响,硬币落地旋转片刻,密道中再次陷入死寂。
“没触发陷阱。”乔治说着迈出第一步,不忘提醒,“请您小心脚下。”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下台阶。拐弯四次后,石阶到了尽头,一条狭窄幽暗的甬道通向未知的目的地,不知从哪里传来潺潺的水声。
“这是地下?”埃莉诺打量潮湿的地面,又回头看向来时的阶梯。。
“应该没错。”乔治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回身,向埃莉诺伸手。
她不明所以,抬了抬眉毛。
“通道只容得下一个人,水声不轻,我也许会漏听什么异响。以防万一,能否容许我牵着您的手走在前面?”
埃莉诺没犹豫,将手往对方掌中一搭:“拜托了。”
乔治垂睫,五指收拢将她的手握紧,无言转过身。
骑士的左手虎口与指节居然有茧,摩擦着她的指掌,微微地痒。
甬道很长,良久的沉默酝酿出怪异的气氛,埃莉诺率先开口:“您左手使剑?”
乔治没回头,手指不觉一松,仿佛担心手上的茧可能会磨疼她,口气却漫不经心:“对,您之前没发现?”
“您与保罗爵士对阵时用的是右手,况且我没见过您用剑。”
“锦标赛不允许左手用枪,”他的声音里浮上些微嘲弄的笑意,“惯用左手的剑士也为人所不齿,我一般用右手挥剑。”
“但您没落下左手的训练。”
“对于我这样的人而言,左右开弓不是坏事。”
天生左利手的人并不罕见,但阿雷西亚大陆流传着魔物在左、神明在右的说法,坚持用左手的人也因此被视为怪异。两手灵巧者则会被认为怀有二心,不可轻信。
埃莉诺没接话。
乔治突然问道:“您就没有怀疑过我是凶手?”
“没有。”她答得飞快。
骑士的脚步顿了顿。
她揶揄地补充:“如果您是凶手,我怎么还会跟您来这里?死在这里,只怕几十年都不会有人发现。”
乔治回首,黑眼睛显得幽沉:“您似乎很喜欢拿自己的死亡开玩笑。”
“在圣所我学到了一课。人难免一死,我当然不例外。没什么好避讳的。”
乔治不发一语,继续前行,牵住埃莉诺的手指比刚才更用力。
正当埃莉诺以为这个话题就此揭过时,对方忽然低声说:“但您的态度……就好像对人生毫无依恋,随时可以了无牵挂地迎接死亡。”
她眼都不眨:“不,您错了,我还不想死,至今我都竭尽全力地活着。”
在她回到艾斯纳,将那个男人从皇位上拽下来前,她会不顾一切地活下去。
“请您原谅,但我感觉您一旦达成了某个心愿,就会放弃活下去,”他的声音失去了分量,“这让……我感觉不好受。”
这回轮到埃莉诺沉默。
乔治·马歇尔还是一如既往地敏锐,在他面前她感到无所遁形。更让她恼火的是,这个男人语意暧昧的一句话,轻而易举地就撩拨起她内心的愧疚感。倒好像她有责任,她不该让他难过。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与方才不同,埃莉诺有言语未尽,却不想多做解释。而她也能感觉到乔治即便还有话说,依然硬生生忍耐。
气氛顿时变得怪异难言。
在这无声的较量终于要决出胜负的时刻,甬道却戛然而止,一堵石墙阻住了去路。埃莉诺抬头,借着火光,隐约可见头顶的一块石板明显凹陷,缝隙边上牢牢悬着一捆绳梯。
乔治眯起眼,猛地吹熄埃莉诺手中的蜡烛,又将火把往甬道边缘的积水中一按。
视野中顿时一片漆黑。
埃莉诺立在原地不动,乔治却摸索着挨到甬道尽头,将她也一把拉过去。
她相信他这么行动肯定有原因,便没挣扎。
果不其然,头顶传来响动,地面先是漏下一线光,通道顶的石板随即被整个推开。一个人举着烛台站在出口边缘,身形拉得很长,却可以分辨出是个女人。幸而来人站在甬道尽头一侧,往下望去,烛火照亮的方寸通道中空无一物。但只要上面的人再靠近半步,光照范围扩大,埃莉诺的影子就会暴露。
没有半点迟疑,埃莉诺微提起裙摆,直靠到乔治身前。
他没提防,惊诧下放开了牵着她的手。
好像害怕会站不稳,埃莉诺低着头,轻轻揪住了对方衣袖上端。她随即松手,转而搭上他的肩膀,稳稳扶住,拇指抵在锁骨近缘。
这是他们第一次凑得那么近,寂静中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眼下正是盛夏,隔着轻薄的衣料,青年的肩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稍显急促。
通道入口的女人这时开口了:“为什么不说话?来这里的路没有人比你更熟悉了,不是吗,尼尔?”
说话的赫然是公爵夫人爱莲娜。
摇摇晃晃的,另一人的影子也投射到了通道地面,应当就是尼尔公爵。他艰难地喘息了片刻,才哑声喃喃:“为什么……”
“你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清楚?还是说需要我再解释一遍你做了什么?”
“我……我做了什么?”梦呓般的、无力的声音。
爱莲娜悦耳地笑了:“这条通道的尽头是什么地方你总不会忘了吧?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都忘了……你会在妻子入睡后来到卧室中的密室,穿过下面的暗道,去拜访你最爱的女儿……”
埃莉诺抬头,与乔治四目相交。他的惊讶适度而不过露,反而有些不自然,倒好像他早就猜到了这点。
对话还在继续。
“不,不要说了,求求你……求求你!”
“这不是枫丹尼公开的秘密吗?”爱莲娜又笑了,“谁不知道尼尔大人爱女儿爱得发疯,爱到将她关在塔楼里,爱到亲手杀了双胞胎中的弟弟莱纳尔。为什么?因为莱纳尔想要和姐姐一起逃走,罪不可恕,不是吗?”
埃莉诺明显感觉到乔治微微一震。
尼尔抽泣起来:“你是因为莱纳尔,你还在因为莱纳尔恨我吗?但是为什么,莉莉安……”
爱莲娜冷酷地打断他:“莉莉安必须死。你穷尽一切爱与精力的、你眼中的至高的美的化身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