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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3-03-12
第七章
桓歆和石超硬著头皮随臧修上城,剩下那群公子哥儿被奴仆婢女们搀扶著回水香楼压惊。众人的家丁和部曲都留了下来,一千多人,倒也黑压压一片。
崔茂的四营和自己的六营已经赶来助战,将兽蛮武士阻截在数丈宽一段城墙上,吴战威和敖润捆走那名兽蛮武士,这会儿早已过来,一左一右护著程宗扬。
等那些世家子弟离开,敖润低声道:老程,你是商人还是世家出身?这些公子爷对你可服气得很啊。
程宗扬笑嘻嘻道:想不想跟著我混个世家出来?
敖润咧了咧嘴,我儿孙要是这熊样,直接掐死。嘿,那几个少爷涂得粉,加起来得有几斤。
程宗扬大笑几声,然後走到那些部曲面前,收起笑容,你们可能都已经知道了,前面就是战场。贵主人希望立下军功,你们可以不在乎。但我程宗扬在这里告诉各位,斩敌一首,赏钱铢一贯。斩敌三首,我亲自向贵主人叙功,为立功者脱去奴籍。斩敌五首,不但脱去奴籍,只要你愿意,就可以加入我盘江程氏,不是奴籍,而是我盘江程氏的职工。
有人道:是匠户吗?
不是。我盘江程氏会给所有职工按月发薪,对待遇不满者,可随时离开,来去自由。程宗扬笑了笑,关於职工的待遇,你们可以问这位吴爷,叫吴大刀就成。不过现在不是问待遇的时候,守住江州,有的是时间给大伙细说。
有人叫道:一贯钱是不是真的?
程宗扬道:敖润!
敖润拍了拍胸膛,声如洪钟地说道:我是雪隼团的雇佣兵!别说你们是部曲,就是招募的民夫,赏钱也是直接发到手上。战场上刀枪无眼,真要送了命,该发的赏钱,程头儿会直接送到你们家里!一个铜子儿也少不了!
一众家丁、部曲顿时沸腾起来,干了!
一颗人头就是一贯钱,三颗就够换一亩地!值!
程宗扬负著手等了片刻,然後开口道:这仗不是你们想打就打的。他这一声用上真气,音量虽然不高,却把千余人的骚动都压了下去。
等那些部曲安静下来,程宗扬道:苏骁。
这名六营的骁将挺身出来,喝过酒的,退开一步。
打过仗的,上前一步。
拔刀!
拔刀声刚一响起,苏骁便叫道:停!没有拔出刀的,退开一步!
杀过人的,上前两步。
苏骁从那些部曲身前走过,迅速挑选出能战之士,每十人派出一名星月湖军士指挥。
程宗扬不敢久留,立即带著吴战威和敖润回到城上。
三个营的星月湖军士合力,终於挡住兽蛮营的攻势。这会儿兽蛮营已经退出城墙,一群胆壮的民夫不停挑著水泥、粗沙、碎石上来,混合後灌进裂缝。
桓歆和石胖子已经在城上待了一阵子,没有看到想像中的人兽恶战,血肉横飞的场面,两人都松了口气,脸色也回了过来。桓歆早把大氅和外袍丢了,带著几名护卫,自己一身劲装,背弓带矢,收拾得跟打鸟的一样。石胖子还是老脾气不改,也改不了,虽然护卫比桓歆还多,但上个城都得几个婢女扶著。
臧修寸步不离地跟两人,偶尔有失去准头的冷箭飞上城头,都被他抢先一步拨开。程宗扬发现,臧和尚确实是很吸引女人的注意,那些美婢频频偷眼看他,臧和尚也摆出气宇轩昂的架式,有意无意显露自己胳膊上的肌肉,搞得一群美婢眼睛直亮。要论长相帅气,苏骁能甩臧和尚两条街,可论起泡妞的本事,臧和尚能甩出去苏骁两光年,难怪这花和尚会有一妻一妾。
桓歆和石胖子先是对著城墙上水一样乱洒的血迹一惊一乍,看到一条断肢都要嘀咕半天,随著尸体越来越多,两人的一惊一乍都不够用了。这会儿又换了新鲜的,围著那些民夫,看他们用水泥灌浆瞧稀奇。桓歆甚至还蹲下来摸了摸那些泥浆。
看到程宗扬上来,桓歆嘿嘿笑了两声,抬起手,让石超的美婢擦乾净,一边笑道:江州这破城没想到修得够结实的。从哪儿弄的石料?我瞧著有几根足足一丈来长,里面还有竹片,看著就稀罕。还有,这灌泥浆干吗呢?
程宗扬指了指泥浆,笑道:你看的就是这个,水泥。
你跟云执事打赌,盖临江楼的也是这个?
没错。这城堞、悬楼,还有前面的堡垒,都是水泥做的。你看那些堡垒,前後只用了几天时间就建成,如果不是兽蛮人用了妖法,连投石机都砸不动。
石超道:程哥,这水泥是哪儿来的?
不瞒你说,这是我商行的货物。程宗扬拿了把水泥,就是这样,作出来就像碎粉,拿水一浇就成,晾乾比石头还结实。你看这条裂缝,今天灌上拌好的混凝土,明天就一凝固,补得严严实实。
桓歆呼了口气,这倒是好东西!
石超眼巴巴道:程哥,这水泥怎么卖的?
程宗扬笑道:正想跟你说这事儿呢。不过今天来不及,改天再谈。
臧修忽然叫道:敌人上来了!
程宗扬瞥了一眼,来的不过是小股宋军,为首一个似乎有点眼熟。这点兵力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臧和尚喊这么响,不过是给两位公子一个吹嘘的机会。
桓兄、石兄,退敌的事就交给你们了!我还要去北门看看。
桓歆也看到宋军不多,拍著胸膛道:你就放一万个心吧!小的们!都跟我来!
整个江州城周长不过十一二里,程宗扬用了小半个时辰便环绕一圈。说是巡视,其实是藉机多吸收些死气。但北城和西城的战况,远不及东、南两处惨烈。
北门有侯玄坐镇,防守最为轻松。龙卫军几乎连城墙都没摸到,就被击溃。西城的水门只有宋军的轻骑游弋,开始还对著城头叫骂两声,等城上的军士换上龙雕弓之後,那些骑兵跑得连影子都不见了。
南门的战事仍在持续,宋军的攻城器械大半被击毁,城下火光四起,都是燃烧的轒轀车和云梯。那些巢车本来就不是专门攻城的器具,隔著百余步与城上对射。但随著星月湖军士用上龙雕弓,宋军的射手已经落了下风。
天色微微发亮,这漫长的一夜终於过去。可宋军仍然没有退却,彷佛在酝酿著更强烈的攻势。
宋军众将已经没有了最初的踌躇满志,看著己方攻势一波一波被化解,轒轀车、云梯、冲车、巢车、投石机……这些攻城的利器一一折戟沉沙,此时都鸦雀无声。
夏用和头也不回地说道:张亢,你看呢?
张亢自从说过江州水泥,就默不作声,这会儿道: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
众将人人色变,李宪也是通兵法的,一听张亢引用这段话,就暗自跌脚。这个张亢,自己好不容易把他一个小小的都头拉到身边,与众将待在一处,他一开口就公然打主帅的脸。夏用和睚眦必报,岂是好惹的?
夏用和却没有生气,你是说打不下来?
贼寇久备,上下同心,坚城如铁,蚁附攻城必定无功。
那你说说看怎么打合适?
张亢毫不犹豫地说道:临、穴。
这两个字是军事术语,临是堆土为山,一直高过城墙,利用宋军擅长远射的威力,克敌制胜。穴是地道,通常情况下,并非靠地道渗透到城内,而是挖到城墙下方为止,用木桩支撑坑道,完工後烧毁木桩,使城墙下陷,用来摧毁城墙。
夏用和紧逼著问道:贼寇弓矢劲利,如何堆成土山?
幔。
夏用和倏然回头,鹰目盯著张亢,片刻後忽然大笑起来,王信!你手下有这等人才,还等什么!
王信在三川口一战负伤,一直在军中赋闲,此时待在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众将的讨论也不插话,好像没他这个人似的。听到主帅的命令,他挺身跨出一步,单膝跪地,请大帅令!
夏用和丢下一枝令箭。
王信捧起令箭,大声道:得令!然後回身喝道:儿郎们!抄家伙!
程宗扬走了一圈,又赶到南门,这会儿不但城下的宋军,城上的守军也伤亡惨重。城上备的水泥石料已经耗尽,受伤的民夫不时发出惨叫。
孟非卿一指下面的宋军,若是岳帅还在,此时便精兵尽出,直攻敌军中军大营。
岳鸟……岳帅够猛的啊。老大,岳帅的修为跟你比怎么样?
孟非卿道:岳帅不败的威名岂是白来的?人力有时而穷,岳帅却是万军丛中越战越勇,敌军越多,斯杀越惨烈,他出手威力越大。我孟非卿自负豪杰,但这种大战,要不了一两个时辰便真元耗尽,岳帅却从来没有力竭难支的时候!
程宗扬心里一动,孟老大描述的岳鸟人越杀越猛,不会是和自己一样……
宋军的攻势忽然一顿,接著便阵後那支一直没有动静的军队开始动作。他们没有携带武器,这会儿掀开大车,里面都是锄头、铁铲之类的工具。接著十几名军士将掩车的皮革、布幔张开,形成一道高近丈许,宽数十步的屏障,将携带工具的军士掩护起来,然後一层一层向城墙逼近。
这种皮、布制成的软幔是弓箭的克星,大多数箭枝射过去就钉在上面,即使能够穿透,也不知道目标在哪里。对付这种布幔的利器是投石机,但江州城没有一具。
宋军逼近到城前百余步的位置,就停下来开始掘土。数千人挥起锄镐,远处只能看到布幔後面泥土纷飞,就像一个大工地,还是环保型的。
此起彼落,一时间泥土纷飞,江州城前彷佛变成一个大工地。
程宗扬讶道:这是在干什么?
堆土山。
程宗扬拍了拍额头,孟老大在晴州给自己讲过,一时没想起来。看著宋军热火朝天地干活,程宗扬牙痛似的吸了口凉气。这是最笨拙最低效的攻城战术,但也是对付江州最稳妥最有效的战术。宋军虽然屡挫,兵力仍远远超过江州,只要他们守在城外,城中就难以出击,只能看著土堆越来越高。
孟非卿道:他们多半还在挖地道,掘出的土用来堆山。
程宗扬苦笑道:如果不是铁丝网用完了,我们这会儿通过地道,从堡垒杀出去,就要他们好看。
说话间,东城传来军报。程宗扬接过来一看,不由吓了一跳,刚才宋军攻击东城,己方伤亡十五人,只留下对手五具尸体,这是双方交战以来,比例最悬殊的一次。
怎么回事?
是桓公子和石公子的护卫。
宋军攻城的人数不多,桓歆有意露脸,把守城的星月湖军士和佣兵支开,自己亲自带著护卫防守。谁知这股宋军在星月湖军士手下走不了几招,对付这些豪门的看家护院却是一打一个准。为首一名都头一上来就挑翻两名护卫,那些护卫刚退後重整旗鼓,後面十几名宋军就一窝蜂上来,当场就有超过十名护卫被宋军击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