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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的守军立时涌过来意欲闭门,然而逼仄的空间之内,涌入再多的人也是无用。城门被人把持,东襄士兵难以近身,不过片刻,骑兵的震耳呐喊汹涌而来,率先冲破城门驰入。步兵随后而至,在城门处与东襄人厮杀。
攻入的骑兵则一路疾驰过街市,冲破层层阻碍,直袭东门。
定王骑着黒狮子当先疾驰,宛若天神,雄姿过处,东襄士兵哪敢直撄其锋,纷纷避让。
他的身后,阿殷与常荀左右随行,至城门处飞身弃马。
城门口军士的枪林直指而来,阿殷身如玉燕,蜻蜓点水般踩过枪尖,弯刀挥洒,与常荀联手,直击离城门最近的军士。后面的骑兵紧随而至,突如其来的袭击令东襄人措手不及,内外夹击之下,城门很快被夺,陶靖率众冲杀进来。
东襄军队霎时乱作一团,败逃四窜。
那守城的小将不肯败退,高声喊着“捉拿魏国定王有重赏。”残余的军士弯弓,箭支如雨射来。
城墙上火把熊熊耀目,各处堆满伤亡的军士,阿殷握刀奋战许久,手腕竟自酸痛。小腿似乎被箭擦过,不知是否受伤,她看着被团团军士围杀的常荀和定王,心念陡转,忽然飞身而起,借着身法轻盈灵活,三蹿四跳,如灵狐攀岩,踩了翘角飞檐直上城楼最高处。
那东襄小将盔帽都歪斜了,却犹自手执弓.弩,仗着极好的地势连环射向定王。
利箭破空,疾劲而凶险,凉飕飕的带着劲风从耳际掠过。若定王稍有不防,便是利箭透体的重伤。
阿殷一心只要斩除这最凶险的威胁,挥动弯刀直扑向那小将。对方弓箭虽强,身手却不算太好,久战之下本已疲累,哪抵得住阿殷的突袭,不过片刻,便被阿殷重伤。剩余不多的东襄军士没了主心骨,愈发心惊胆寒,哪还有心思为“活捉定王”的功劳拼命,眼见苦守不住,纷纷便往远处逃窜,被人追杀活捉。
定王打个呼哨同常荀追过去,这头蔡高奉命留下,至阿殷身边,将那东襄小将捆起来。
头一回攻城杀敌的阿殷气喘吁吁,靠在城墙上稍歇,瞧着细甲之上的血迹,几欲作呕。
先前拼杀时,一心只护在定王身边,是以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弯刀直取敌方要害,或死或伤,她都未曾多留意。而今敌军如潮败退,魏军追杀直往檀城深处,这城墙上渐渐安静下来,她看着熊熊火光下的染血衣襟,指尖微微颤抖起来。
“王妃——”蔡高也是同样的疲累,让四名侍卫留意周围动静,单膝跪在阿殷跟前,“城已破了,徐耿必定逃窜。这里暂时无碍,歇上片刻,等定王殿下拿下衙署之后,即可入内歇息。”
阿殷点头,半晌才低声道:“我记得,你也没打过仗?”
“卑职跟殿下一样,这是头一回。”
“不会觉得……”阿殷目光扫过躺满城墙的伤亡军士,后半句难以出口。
蔡高沉默片刻,拱手道:“殿下曾教诲过,他们既然执刀入侵,劫掠我江山百姓,就该知道,会有战死之日。卑职绝不会杀无辜百姓,但为了保卫家国百姓去杀他们——绝不会手软!”
“是这个道理。”阿殷归刀入鞘,站起身来。
在城楼最高处望过去,整个檀城都笼罩在漆黑夜幕下,依稀可见火把流窜,喊杀声远远传来,夹杂着被惊动的犬吠。城中的百姓在战事之初便逃走不少,几回战事之后,城门附近的人家屋舍早已毁坏,如今城里虽有百姓,却都是闭门心惊,躲藏胆寒。当日父亲藏于城中,看着百姓在东襄淫威下噤若寒蝉是什么心境,阿殷并不知晓,如今她却勾了勾唇角。
敌兵驱尽,待天明后,这座城池便会渐渐恢复安宁。檀城以南,也不会再被虎视眈眈。
等战事过去,便可再度繁荣,安居乐业。
阿殷飞身下了城楼,缓缓步下染满鲜血的阶梯,寻回战马,同蔡高等人驰向衙署。
各处街巷里尚有流窜逃亡的东襄士兵,却已是强弩之末,被大魏军士紧紧追杀。
到了衙署,周围已被常荀派兵把守,定王的黒狮子停在门外,不见他的踪影。
“王妃。”常荀见着她,立时迎过来,“衙署内已经搜查过了,可以入住。局势已定,殿下正在里面收拾残局,后院有住处,王妃去歇着吧。”
阿殷下马,望向灯火通明的正厅,“收拾残局?”
“徐耿将孟博和其他俘获的战将困在这里,都已被我们救到,城中囤积的军资也可为我们所用,正在安置。”
“徐耿呢?”
“逃了。不过西门外安排了彭春,陶将军也率兵追杀了出去,就算不能活捉,也能乘胜追击。”
将近两个时辰的激战,此时寅时将尽,衙署中往来的士兵固然精神奕奕,阿殷却有些撑不住了。收拾残局这样的事,她又帮不上忙,遂按照常荀的安排,住入后院。
连日行军赶路,住惯了军中营帐,陡然回到屋舍中,竟是格外令人满足。
阿殷换下染血的细甲,将外裳脱去,里头倒没沾什么。换洗的衣裳还在扎的营帐中,恐怕要等天明才能运送入城,也只能将就一晚。只是前几日营帐中不便沐浴,每晚都是匆匆擦洗后入睡,如今见着内室的浴桶,就愈发觉得浑身难受起来。
问过这宅中仆妇,听说尚有热水,阿殷便叫她们抬些进来。
温热的水让浑身每一处都舒展,也令方才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不少。阿殷闭上眼睛,暂时将城墙上那一幕挥出脑海,捧了水浇在身上,只觉惬意无比。昏然之中,才觉出“安居”二字有多么重要,不止于她,也于那些流亡逃命的百姓。
仆妇拿来干净的栉巾衣衫,说这是府中专拿来待客所用,都是新的。
阿殷自是感激,起身匆匆擦拭,裹了衣裳,爬至温软的锦被中倒头便睡——香孟沉酣,是这半月中睡得最舒适的一晚。
朦胧中察觉有人亦爬上床榻,眯开眼缝一瞧,却是定王。
他也已换了套衣裳,甚至还洗了头发,擦到半干,散落披在肩头。
阿殷稍稍腾起的戒备立时松懈,叫了声“殿下”,定王上榻将她抱在怀里,“蔡高说,你有些害怕?”
“刚上城楼的时候有些。”阿殷咕哝了一声,疲惫驱使之下,往定王怀里钻过去。他的胸膛宽厚而结实,双臂抱着他腰身,更觉劲瘦,只是腹下滚烫,在身体相贴时清晰分明。
夫妻二人自从京城出发,便一直分帐而睡,如今虽然同榻,他居然还有这等精神。
阿殷贴在定王胸膛,低声咕哝“快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