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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秋宴,洛阳盛事,因是帝都,与谢家在长安的秋宴不同,王家秋宴上,会有更多数量的朝臣,皇家宗室也会过来凑个热闹,若太康帝不亲临,宫里的几位皇子必会亲自前来。
这样的机会,不一贴难求才怪!
崔俣和杨暄不是一般人,哪怕没王复老爷子这份关系,只凭这几年的来往,王家也不会少他们一份贴子。
他二人却并不打算参与。杨暄这边,身份特殊,王复老爷子知道,可这位老爷子脾气硬,不想放弃这个徒弟,一些事愿意自己扛,未必会愿意带累家族,杨暄的太子身份,王家人很可能不知道,或者知道的不多。如此,杨暄若入宴,能得到的重视和保护非常有限。一个本应该在长安的太子,贸然出现在这样大规模的宴上,会遇到各种各样有份量的人,一旦麻烦沾身,很难处理。
至于崔俣,参不参与结果都一样。他想建立的人脉圈子目前看来很够,如若看上哪一个人才,七转八弯的,总能搭上关系,不需要非到秋宴上应酬。宴上到处都是有身份的人,他这样的草民,见谁都行礼,说话做事心里总得绕几个弯,怪累的。而且他给自己打造的路线,可是半仙崔道爷呢……这样的高人,去巴结别人,不如让别人来巴结他。
他若想热闹,随便把自己来洛阳的事往外一散就行了。
今日遇到王十八娘,实是太巧,王十八娘聊天时提供的消息也太特别。
林芷嫣是谁,做过什么,想要什么,崔俣并不关心,但她想帮荣炎彬生母做上正妻,去掉荣炎彬的庶子头衔,还异常笃定只要能进王家秋宴,就能办到……这就有点意思了。
荣炎彬母子摆脱现状是个难事,聪明一点,消息灵透一点的,会想到利用彭传义的案子,也很正常,可偏偏,这是个内宅女子。
崔俣非是瞧不起女子,事实上女人厉害起来,很多男儿都难以比肩,可此事……崔俣总觉得有点蹊跷。林芷嫣要拿的那样东西,他也非常好奇。
遂他没根本没多想,就答应了王十八娘:“如此,便麻烦王姑娘了。”他微笑沁入眸底,笑意温暖如玉,“王家秋宴,我一直心向往之,可惜一直苦无机会。”
王十八娘脸微红:“不麻烦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只要你愿意来,我王家必会倾心款待!”
杨暄眉目微垂,抱着胳膊如老僧入定,他已经不想再看崔俣和这个花痴无脑的小姑娘说话了。
谁知下一刻,崔俣问了小姑娘一个非常敏感的话题,他不能再旁观了!
崔俣见王十八娘虽着男装,眉目间却仍带着少女娇俏感,话说起来也都是王家,没有夫家,有点疑惑:“四年过去,你怎的还没嫁么?”
他这一问,纯属关心。他是个穿越又重生,历尽沧桑的灵魂,自认有一把年纪了,在他心里,王十八娘就是个晚辈。四前年他帮过她一把,今日又帮了一把,聊一会儿觉得小姑娘还不错,心性挺单纯善良,难免多了些亲切慈爱。古代小姑娘成亲的都早,大多都十二三订下亲事,及笄就出嫁,王十八娘怎么看也有点超龄了,这小姑娘还不着急,净顾着跟家里人任性耍小脾气,回头传出个怪脾气老姑娘的名声可如何是好。
王十八娘却是连脸连耳根,甚至整个人,都轰的一声红通通了。
崔,崔俣问她婚嫁,是不是对她……
她手里捏着帕子,咬着唇,好半天,才做好心理准备,勇敢的抬头看向崔俣:“我……我心里……我心里一直……”
“嘭——”的一声巨响,打断了小姑娘的话,崔俣不满的侧头,看着突然站起来的杨暄,眉梢挑着,神情很明显:你发什么疯?
杨暄绷着一张脸,面部神情十分严肃:“我去换壶茶。”
崔俣掀开桌上茶壶盖看了看:“还有很多。”
杨暄仍然一派严肃,眼神无比认真,好像他真是想招呼好客人:“虽是夏日,茶凉了也不好,王小姐身份也不一般,总要上些好茶。”
崔俣狐疑。
杨暄正直脸。
崔俣虽然仍觉得杨暄在抽什么风,但这话倒也不错,就点了点头。
杨暄侧过身,在崔俣看不到的角度,戾戾目光直直盯着王十八娘,露出森森白牙,声音暗沉:“王小姐想喝什么茶?”
王十八娘直接吓懵,整个身子都僵住了,好半晌才颤着音回话:“什,什么都可以,我不,不挑的。”
“王小姐可是哪里不舒服?怎的说话都磕巴了?可是口干心躁苦夏?”杨暄‘十分体贴’的建议,“要不别用茶了,来些清火的莲心水可好?苦一苦,舌润心明,许就会好、好、说、话、了!”
好好说话四个字,节奏有些特别,加之杨暄微微弯身过来,压迫十足的动作和眼神,无处不透着威胁意味,他整个人的姿态,就是这四字警告:好好说话!
王十八娘差点惊喊救命,这个人好可怕!是想杀了她么一定是想杀了她!
可她是王家嫡女,头可断血可流教养不能丢!吓到魂都要没了,王十八娘却出奇的保持住了镇定姿态:“若不麻烦,可否来碗酸梅汤?”
杨暄狭长双眸眯起,内里刀光血色几乎要溢出来。
王十八娘快哭了时,崔俣发话了:“你长成这样,别随便跟小姑娘说话,吓着别人了。”
杨暄知崔俣敏锐,吓唬王十八娘的动作很隐蔽,表情只十八娘能看到,话音也没太过分,配上他表情,王十八娘能吓尿,没看到表情只听声音,崔俣只会觉得他有点抽风。
“我去要酸梅汤。”杨暄走前,再次给了王十八娘一个戾戾警告眼神。
杨暄走出房间,也没真就去准备酸梅汤,他随手一摆,懂眼色的手下就去了,他自己则站在门侧,悄悄看向里面——继续监视。
因王十八娘是个姑娘,与俩男人独处一室总是不好,所以这个房间门,是大开着的,空间不封闭,外面能看到里面,里面当然也能看到外面,王十八娘若遇危险,还可以求救。
就是有点不利于杨暄偷听。角度选不好,不但看不到房间里情形,还很容易被发现。
杨暄头一次很小心眼的,把仇记在一个女人身上。
和他抢好看兔子的,都不是好人!
……
房间里,杨暄走后,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杨暄在时,其实也没怎么说话,都是崔俣和王十八娘轮流问答浅谈,或倾诉或提供信息,很是自然,他一走,房间好像立刻空去好大一块,气氛变的……有一点点尴尬。
王十八娘得崔俣询问婚事,冲动之下本想诉一诉情,说说小女儿心结,可被杨暄这么一打断一吓唬,再加上气氛变的尴尬,她哪还说?心里那股淡淡绮思散去,理智回笼,她又微微垂下头去:“亲事……是订了的,只是还未到婚期。”
短短一句话,没多少字,仿佛耗尽了浑身力气,难过的不行,说出来又觉得浑身一松,反正也这样了……
崔俣听这话里似有无尽忧忧之意,立刻便懂了,这姑娘叛逆跑出来,多半是婚前恐惧症了。
“不知道婚后会如何,婆婆小姑好不好相处,夫君会不会呵护,日子会不会顺利,所以心中担忧,也有点害怕,是不是?”
王十八娘杏眼圆睁:“你怎么知道?”
“姑娘家都是这样,”崔俣微微笑着,“闺阁时,对未知未来有憧憬,也有诸多小烦恼,哪怕是青梅竹马很有感情的未婚夫,也会担心以后会不会变。”
“真的?”王十八娘蹙眉,“姑娘都一样?”
崔俣点点头:“不信你可去问你的娘亲和出嫁姐妹。”
王十八娘若有所思。
古代是没什么自由恋爱的,若父母疼爱,择婿时会为女儿着想,甚至让女儿偷偷相看一眼,问一声愿不愿意,可之后过的怎么的,却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崔俣心内叹了口气:“十八娘,每个人的人生路呢,都是自己选择的结果,你以后会过的如何,其实都在你自己。你是个聪明孩子,切莫只顾任性,忘了自己是谁,能看到什么,做到什么,掌握什么……”
酸梅汤是夏日消署常备饮品,着实不费什么劲,很快就能送来,杨暄拿到手,正正表情,再回房间时,崔俣和王十八娘都没说几句话。
王十八娘也挺‘懂事’,果然没说出什么过分的话。
杨暄心内略感安慰,往汤里加的料减了一半。
王十八娘静了一会儿,才端起酸梅汤喝了一口,这一口下去她差点吐了,这是什么玩意儿!又苦又涩,根本不是酸梅汤!
她非常用力控制,才勉强保住了世家女风仪,没当场呕出来。可抬头一看崔俣,他正端着釉青小碗,喝的很满足,唇有笑意,眉目舒展,虽未说话,但很明显,他满意这酸梅汤的味道!
王十八娘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这种怪味,崔俣竟会喜欢!
可再一看沙三与崔俣的交流……两人虽然没说话,甚至没有对视,沙三却很了解崔俣的神情动作代表了什么,他眼角一垂,杨暄就拿走他面前茶盏,他微一蹙眉,杨暄就移开身体,不挡着窗子吹过来的风……
崔俣姿态也很自然,沙三递来小碗,他手已伸到半空准备的位置等着,好像知道会送到那里;沙三正要拿扇子,他就轻轻摇头,好像知道沙三想帮他打扇散热气……
这两个人,好像从一开始就特别有默契,中间插不进第三个人。她之前因太过激动忽略,现在回想真是……眼瞎了啊!
怪不得沙三之前在房间里不说话也不显尴尬,他二人彼此心灵相通,崔俣的话,其实就代表了他么!
愣神间,又见沙三拿来一方浸了冷水的帕子,似乎想给崔俣擦脸降热,崔俣却很是嫌弃,夺过帕子按上沙三的脸,因为相比而言,沙三额上的汗比崔俣多多了……沙三笑眯眯的,看着崔俣给他擦汗,仿佛很是享受。
电光火石间,王十娘心里推开新世界大门,明白了什么……这两个人,好像是一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