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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轿子的仆从在后面跟着,一路喊着让人徙坐轿,可四个人抬着轿子愣是追不上她,她气汹汹一路走得飞快,脸气得通红,及至走回王府,已是满脸是汗,一进门就大喊:“给我喊袁陶,拿绳子绑起来!说给吴衡,叫他跪着来见我!叫流月也过来给我跪了,如若不改了什么去逛花柳巷的奖赏,就自己拿军规处置自己!”
仆人急匆匆去了,片刻吴衡慢悠悠蹭过来,到她面前低着头跪了。一时仆从跑过来回道:“回王爷,厨房说袁陶前日就请假说身上不好,小的刚去他房里看,见柜子箱子都空了,想是走了。”
“走了?”人徙怒道,“说跑了更合适!”
流月不知出了何事,还要大大咧咧跑过来搂她的脖子,被人徙一脚踹中小腹,顷刻疼得蹲在了地上。人徙看着她不明所以恼怒的模样,将扇子摔到她头上道:“从此本王颁布昱王府的府规,从上到下,去青楼者,杖一百!去逛什么青楼?青楼女子全是祸害!”说到“祸害”二字,自己却哽咽了,闭了闭眼才把眼泪憋回去,她知道她如今不能轻易示弱了。
一根筋的流月还要问,人徙一句话把她顶回去:“空音死了!”手中还紧紧握着空音的绝笔,上面只有两句话:
‘空音不死,蔡大人也无法让空音活着,且若空音进了王府,王爷也无宁日。空音只想着,如若空音真是王爷的心上人,那多么好。’
蔡京和朱勔看似一动未动,却在不动之中使了这一步棋。蔡京深知人徙的履历,连她的情史也一清二楚,知道人徙失去了陈贵仪而肝肠寸断。在刻意等待期间,便特意找遍全平江城,寻了一位与陈贵仪有几分相象的青楼女子,便是这空音。空音本性格与陈忆并不十分像,而受蔡京之托,特意演习陈忆的姿态性格,以求谋害人徙。空音之所以答应,是因为一来按蔡京的描述,这位昱王爷是位纨绔子弟,她平生最恨这样的人。二来,是蔡京答应事成之后为她赎身。但那日初见人徙,就觉她并不像蔡京所说的那样,俊朗的翩翩少年,眉眼里却有一股哀愁,久未活动的心在那一刻真的动了。
之后依命以求得人徙的心,却在不知不觉中假戏真做,越陷越深。那日在船里,本就有机会下手,可她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推迟——她想得到她,哪怕得到后再毁掉。然而流月出现,打乱了她的计划,而后一直却见不到人徙,着急之余是真切的想念。所有蔡京对人徙过往的描述加深了她对人徙的钦佩和喜欢,再加之人徙对忆儿的衷情,使她坐卧不安。得知人徙并非男子之后,她本以为这下总算有理由下手,可听着人徙离去的脚步声,心却还是疼了。最终,她唯一的愿望变成了由人徙为她赎身,故意打翻酒,喝了唯一的一杯。
此时流月等人听着她的讲述,都沉默无言。半晌流月才道:“别告诉你娘和非儿。就说空音姑娘提前被人赎走罢了。不然,她们又要哭。另外,你准备怎么对付蔡老头儿?”
人徙迅速整理了一下思绪,环视着周围漂亮的围墙,正色道:“他要怎么做,我迎上去便是。”
自此之后,人徙和流月一有空便钻进书房,有时会叫来孔理年,三人嘀咕着谋划,墙上挂了一纸平江城的大地图,桌上堆满了税表、文书及人物履历。
所有被加了税的大富商,果不其然对人徙不屑一顾,税倒是按时按数缴,但凡则王府的人去买东西,轻则怠慢重则直接赶人,而减税了的平民和小商贩对王府上下恭敬有嘉,特别是没收一分田租的农户,到了年关该交粮食的时候,几乎每户都交了两成,还有大量的年货,把王府的粮仓塞得直要冒出来,那些年货全府上下可劲吃到了小年也未吃完。
人徙和孔理年研究了好些日子,在小年将至的时候,终于把平江城的人脉全部理清。谁是哪边的,一目了然。而唯一还站在中间未果的,只有一个,而且颇为重要。
宣和五年正月十六,人徙带着吴衡孔理年及亲军一千人,从王府出发,拖着两车行李向东北方向的常熟进发。之所以带兵,是因为常熟已出了人徙的封地。好在一路上平安无事。走了五日,一行人到了常熟的郊外,命亲军驻扎,人徙带领一百功夫高强的侍卫同孔理年和吴衡进了常熟,找至位于更北边的常熟乃至苏州都颇有名气的船舶制造场——江宁制造局。
宋朝船舶制造业十分发达,分为官造和私造,而私造的船往往要比官造的好——后世被称为抗金名将的李纲都亲言:“私造之船无论如何都比官造之船要精致。”而江宁制造局属私造局,但果应了李纲的话,造出的各式船舶都十分精致耐用,渐渐声名远播。而统领江宁制造局和周边其他制造局的能人,就是大掌柜孟元冲。此人四十出头,自小喜欢船舶,长大后便从造船小工一路升至大掌柜,这与他精巧的头脑和能言善辩的嘴巴不无关系。虽说他听名声只是一个私造局的掌柜,可因船出他手,苏州这一带的漕运也与他有较大联系,就连掌管海外贸易的江南船舶司也与他关系甚密,自然也没不了朱勔的眼睛——朱勔要插手漕运,必然要和他接触,而其他想牟利的各路人马也是对他必恭必敬,想着法子拉拢。但他不知是不知变通还是心性正直,对哪个人都是不卑不亢,一视同仁。
此时人徙一行人站在江宁制造局前头的大院里,看着小工忙忙碌碌地搬运木料,晒网,上彩,一时眼花缭乱。片刻之后,从外头进来一个中年男子,灰色的长衫上头锈着黑色的花纹,虽看着朴实,懂行的人一见便知是好料子。这男子进院就对人徙等人拱手道:“小人孟元冲,是江宁制造局的大掌柜,听闻王爷亲临,十分惶恐。因手头有要事,接驾来迟,还望王爷恕罪。”一边说,一边拿眼打量来人,显然无法分辨哪个是王爷。
此时人徙从人群后面站出来,背手笑道:“王爷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