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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殊感受到了,本能地避开,望向左侧车窗外的风景,回答:“没什么。”
几秒后,纪零又支支吾吾,问道:“我之前做的事情,给你留下坏印象了?”
“你是说哪件事?”
“我动了你的兔子肉,把房间也搞得一团糟。我听说过,女孩子是喜欢整洁的,也不喜欢别人破坏她们精心装扮过的房间格局。”
他这话越说越有点委屈的况味,越说越弱,余音拖长。
“我不是一般女孩子,所以你不用担心。只要你清理干净了,这事就算揭过。”
“你会和从前一样喜欢我?”
“……”他这话,恕她无能,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接。
“会吗?”纪零刚燃起的自信心又熄灭了,哑了声音,似没气儿的打火机,尽管奋力磋磨着开关,也烧不起丝毫火星儿。
“会。”叶殊“宠”他也真是够过分了,什么都说好,没半点原则。
纪零抿出一个朦胧的浅笑,淡淡的暖意直撩到叶殊心底,隔雾探花似的,不敢惊扰,怕风一吹就吹碎。
今天和秦让的会面还是没什么结果出来,他们按捺住心神,寄希望于那个神秘男人的出现,再次对他们发送急需帮忙的“调兵遣将”的派令。
好消息是,业内的人去查了,查出ip掩码的来源,是黄山区的一个网吧内。这代表着神秘男人就在身边,很近,也观察着警方的一举一动。说明他真的和沈颜脱不了干系,很可能就是凶手。
权且按照纪零所说的“最后期限”行动吧,不出三五天,必有结果。
因为凶手的时间也不多了,是他给他自己上了生命之钟的发条,哒哒哒运作着。
一天下来,叶殊筋疲力尽。
她躺倒在床上,开着门,漏出一线光,外头昏昏暗暗,远远听到喷头里的水流砸地的噼里啪啦声,恍若隔世。
这是纪零在洗澡,她还懒得动弹。
想要睡,转瞬之间,又想起了从前的事情,已经隔了好远好远了。
虽然已经置身在工作里,但上头对她的调查还没结束。问不出什么结果,却总介意她的心因性失忆。
忘了什么吗?还是一些无伤大雅的事情,是她把那段回忆夸张化了?
如果真的是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又为何没人来阻挠她,或是提点她呢?
虚掩的门,4502。
叶殊无法忘怀,因为这是她的过失。
“吱——”许是太累,她出现了耳鸣,电波音刺穿了大脑皮层,在那狭隘的空层里来回播放。
叶殊头疼,窒息一般心如鼓捣。她深吸一口气,爬起来翻抽屉,里面有心理医生开的药物,为了治疗她由生理病态引起的心理疾病。
咣当一声,小小的药瓶落地,滚出了一段弧线,药丸全数散出,折射白光。
叶殊气喘吁吁,口不能言。
一闭眼,脑子里都是记忆碎片,抓不住关键,任何画面都直戳她的心脏,愧疚与苦楚尽数翻出。
有声音传来,断断续续——
“别杀,警惕着。杀了这条狗,还会有下一条,不如拿捏个熟悉的。”
“你熟悉她?”这个她是谁?
“能接触到,多的不说。她嘴严,但我明白她性子,多少能猜出一点。再换人,换个性子烈的,锯口葫芦一样,就不成了。”
“按照你的说法,要收网了,我们先逃?”
“你当他们傻啊?鹰一样,得死个把人呢!全逃了,不嗅到猫腻才怪!你要逃,也得留个壁虎尾巴,给他们尝尝甜头。”
“成,都听你的。”
咯噔一声,声音很近,好似是叶殊不注意踩到了什么。
里面的人警钟大作,厉声喊:“有人!”
画面一闪,叶殊拔腿就跑,两侧都是呼啸的山风,灌入空荡荡的车舱。
与此同时,她仓皇发了行动时所用的红色警令。
没等到她和警方说明窃听内容的真相,车就被后头的枪林弹雨射中,爆了胎,坠下山崖。
千钧一发之际,她倒是知晓跳窗逃生了,可这一切也就在此戛然而止。
原以为自己会死,却没死。
这一次,是她涅槃重生,回来颠覆这看似尘埃落定的平静世界的。
叶殊还不敢确定,她迅速整理了一下脑海中翻新过的画面,得出结论:交谈的两个人,一个是她潜伏的贩毒集团内部人,一个是潜伏在她身边通风报信的人,所以能接触到她,换取这些信息。
可究竟是谁呢?她当卧底的事情从未说出口过,跟不敢牵涉上任何熟知的人。
所以,是她在卧底期间接触过的人?
如果她这段回忆是真实有效的话,那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那么,这些人为何不杀人灭口?不怕她捅出去吗?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些人还在潜伏在她的身边,就为了盯住她的一举一动,如果想起了什么,行为怪异,就杀人灭口;如果没有想起,那最好,他们也不想打草惊蛇,省去了留下蛛丝马迹的可能性。
最后一个疑问,就是那串号码了——4502。
该怎么办?
叶殊此刻不信任何人,也不敢立马将这段琐碎的记忆和盘托出,报告警方。
她要沉下心再潜伏一段时间,说不准会让这些夜里的饿狼,从那片深黑的森林帷幕里逃出。
再等一等吧,总有耐不住性子的那一天,只是时机未到。
隔了一会儿,纪零洗完澡出来了,很自然地在她床上摸出一角,蹑手蹑脚躺了进去。
他是猫,熟悉了主人就爱蜷曲在她身边入睡,半点都不能离人;又是狗,熟知了主人的味道,不用她说,都是自循味而来,紧跟身后。
叶殊装不了睡,侧身,和纪零面对面,问:“洗好了?”
“嗯,你去洗?”
“等一下就去。”她只是想找个人倾诉,却不会说出自己的秘密,要守口如瓶,这是她的职业操守,对谁都不能坏了规矩,即便对方是纪零。
“你在想什么?”
“你怎么总这样问?”叶殊觉得自己被看穿了,总是暴露内心所思所想,“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眼睛。”
“眼睛?”
“还有你身上的气味。”
“你说看眼睛,我不信,说气味,我却是相信的。”
纪零蹭了蹭枕头,高度适宜,神经松懈了,说话音量也轻了许多,“你的眼睛比月亮好看。”
“是情话吗?”
“不是。”
“那是什么?”
“是事实。”纪零的气息近了,炙热的风吹到她的脸上来,痒痒的。
呸,这还不是情话,当她傻啊?
叶殊失笑。
“我很少说这种话……”纪零欲言又止。
“嗯?”她闭上眼睛,惬意地反问。这个男人有一种魔力,和他在一起,就像闻了安神的香,水润的精油被蜡烛烧出白灰色的烟,一点点将沁人心脾的香味烧进四肢百骸里,充斥全身,随心又肆意。
“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才想说。”
“嗯。”叶殊困顿了,眯起眼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叶殊……”纪零一点点凑近,冰冷的鼻尖抵在她的额上,“我爱你。”
“嗯。嗯?”叶殊还想再问,纪零那边却迟迟没音了,再睁眼望去,这个男人已经睡着了——他的脸被窗外又大又圆的月亮照得发白,披了一层薄纱,隐隐生辉,笼罩在这一层月光所制的厚绒毯内。
他在她身边睡得无比安心,仿佛有她在,就万事无忧。
第三十七集
叶殊守株待兔了几天,原本快要寂灭的希望又再次燃了起来,神秘男人来信了——“你听说过绝望吗?”
绝望?会让人畏惧死亡的那种意愿吗?
他是在暗示什么吗?要再杀人?让人经历绝望?还是其他的意思?
叶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神秘男人的这一句话问得莫名其妙,又暗藏杀机,让她不得不谨言慎行。生怕说错了什么,就会激发出他的兽性,招惹事端。
她的食指在键盘上戳了两下,逐一删除,纠结了好久,才回话:“为什么这样问?”
等了很久,神秘男才慢条斯理回信,苍白色背景的聊天窗口又浮现出一行触目惊心的小字,“我要杀死一个人,可我不想让ta心怀希望死去。怎么说呢?我有好多故事想告诉你。就这么说吧,一个杀人犯,他死不认罪,最终证据确凿被判刑,你觉得他是罪有应得吗?”
“当然!”叶殊没有半点犹豫不决。
“可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杀人是做错了,毫无悔改之心,更无后悔之意,充满对这个世界的恨,也不眷恋世间种种,这样的人心甘情愿赴死,那么死刑对他来说,究竟是惩罚还是救赎?”
叶殊舔了舔下唇,他说的话立意太深刻,无法回答。
顿了顿,神秘男人又继续用轻快的语调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什么都不会做,既然法律这样制裁他,那我们就遵循法律的判决方式。”
“那你猜,我会怎么做?”他故弄玄虚地问,倒是把叶殊给难倒了。
“我猜不到。”
“我会循循善诱,解读世间的美好。告诉他所有生存下来的美好生活,以及开解他内心所有阴郁过往。”
“走进……杀人犯的内心世界?”
“没错。”叶殊仿佛都听到神秘男人嘲讽意味十足的低笑,此起彼伏,环绕在她的四周。
“我不太明白。”叶殊实话实说。
“你先别急,我还没说完。刚才聊到了杀人犯的内心,对吗?只有在他开始惧怕死亡、渴求生存的机会时,再实施死刑,这才是罪罚相抵,两不相欠,即为绝望。”
“你的意思是……”叶殊隐约懂了他要做什么。浑身上下,如遭雷击,方寸肌理浮起一身白毛汗,鸡皮疙瘩犹如沼泽腐泡,皆数泛起,遍体鳞伤。
这厮必有大事要做,他要杀人,以自己的手段制裁,又是一个反社会型人格的男人。不相信警察,也不会暴露行踪。
怎么办?
他要对付谁?口口声声说的“ta”究竟是谁,是男是女。
“现在懂了吗?如果警察不了解罪恶的法则,那么他们永远都没有资格当真正的审判者。只有我可以,我用温驯谦卑的态度接近ta,温文尔雅的气质虏获ta,蛊惑了ta的心以后,再亲手将ta推入地狱。这是我的处刑宣言,我即将……行刑。”
叶殊之前被震撼的情绪并没有平复,而是引发了一阵盖过一阵的触电感,如坐针毡。
她强忍住不适,颤声,继续问:“那么,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你不怕打草惊蛇吗?不怕我想方设法逮捕你吗?”
“你这么聪明,你应该懂的。”
“你想利用我?”
“不,这是帮助。”发完这句短句,聊天窗口又反复出现了“正在输入中”的字眼,两分钟后,浮现出一行字,“你这么聪明,你应该什么都懂的。我把计划告诉你,你必有行动。那个人如果怕我,自会提防,让警方代替我去给ta敲警钟岂不是更好?你们的作用,就是引起ta的恐慌感,知道自己有性命之忧。”
“他之前害过你吗?如果有证据,其实你可以告诉我们,我们会帮你走法律程序的。”
“看来你还不懂什么是绝望。”
“绝望?”
“如果由你们去逮捕,那么ta所受到的刑罚就和犯下的罪孽不对等了。你们无法处理好这件事,那种彻骨伤痛,只有我了解,所以,也只有我有资格审判ta。”
话音刚落,男人的头像就灰了。
叶殊问:“有办法知道他的位置吗?”
秦让沉吟一声,“有些难办,想知道ip具体位置,得和上级申请协助,让他们联系接入商,获取用户的保密资料。”
“再难也得去办,速度。”
“行。”
秦让赶紧接应上层,联系技术人员,调查男人的信息来源,企图在茫茫人海中找寻他的踪迹。
夜还是一如既往的凉,每当叶殊从充斥人气的楼里走入空荡荡的街道内,都有种无所适从的空虚感——四面八方的风横穿过她额前发丝,卷走她四肢百骸仅剩的温度,无法抵御这样的严寒。
好冷,这样的天气,还会下雪吗?
她知道如果要下雪,天气势必会回暖一段时间。
叶殊眯眼,望向天空。今夜的星都隐匿在厚重的云层内,蔚蓝色的帷幕,很高也很远。
纪零走得缓慢,像是个影子,隔了两秒才慢慢吞吞跟上来。
当他黑沉的影子覆盖上叶殊的身体,她这才惊觉,回头,看纪零,“饿了吗?要先去吃饭?”
纪零摇摇头,他刚想说什么——只听得急促的警笛声由远至近传来,是从局里开出来的车。
叶殊眸光凛然,三步并两步追上去。没跑多远,像落下了重要的事物,回头一看,纪零果然还一动不动待在原地。他像是一尊雕塑,夜是最好最能上色的颜料,将他侧颜虚实给描绘清晰,冷然气质,表现得淋漓尽致。
与黑夜能完美糅合的男人,让人不忍心打扰。
“你要跟上来吗?”叶殊这样咬牙喊。
“你要去的话,我也会跟来,”纪零果真动了,走了两步,继续说,“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叶殊还没行动,秦让就气喘吁吁追上来,扶着膝盖,说:“幸好叶姐还在,我追了半天。死了一个女人,是一天前死的,和我们的案子有联系。”
“你怎么知道有联系?”
“她的尸体旁边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第一个人,由我来行刑’。”
啧。
果然是神秘男人的口吻。
纸上说的是:第一个人,那么,按照这个意思,还会有第二个人?
神秘男人和被冰冻的沈颜有关系,那么这些死者呢?和沈颜有没有什么关系?
杀一个人并不简单,要让人不察觉,却是难上加难。尸体隔了一天才被发现,究竟是被谁发现的?说明发现者和死者交往甚秘,以至于隔天就来探望死者。
神秘男人和死者生前肯定是有联系的,不然又怎么会让尸体好端端死在家中足足一整天而无人问津。
这里就理出了很多头绪:
1女人死前接触的人。
2发现者是谁?和女人是什么关系?他会不会是凶手,一天后来查探,然后贼喊捉贼报警?
3女人和沈颜有什么关系?她会是神秘男人说的那个要被报复的人吗?这一点现在就可以马上排除掉,因为神秘男人说过,他需要警方帮助,先恐吓那个他要行刑的人。所以,女人可能和这个“ta”有必然联系,是个引子,还是个小喽啰。
由此可见,神秘男人必然是用“女人的尸体”来问路了,案件很快就明了起来了。
“叶姐,你在想什么?”秦让问。
“没事,车上还有一个位置吗?带我过去。”
“要两个。”纪零补充。
绝不能让秦让和叶殊孤男寡女独处一车,万一暗生情愫,他的清白谁来负责?所以纪零的人,他要自己好好看着。
当然,叶殊并不知晓这个男人腹中九曲十八弯的歪心思。只觉得纪零经过她这阵子耳濡目染的查案熏陶,终于有点入世的正义感了。
这很好,他终于在往“正常人”这一面靠近了。虽然目的是,为了讨她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