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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静,月光如水一般在地上流动,我抬头看看天,似乎有一双眼睛在夜空里跟我眨眼,我低头,看到月光在她的身上流淌,这一切都好像是一个令人恍惚的梦,她不是真实世界里的女子,更像聊斋里走出来的鬼狐,可是一辆救护车警报声呼啸着开进来,惊醒了我,让我明白此时的处境:面对情人的老婆,在这阴森的医院里,而情人不知在何处,生死不明。我们像两尊泥雕木塑似的对望着,谁也不先开口,就像两个旗鼓相当的武林高手的生死决战,谁也不愿先动手,等待机会,等待对方露出破绽,然后给以致命的一击。于是就这样静静的对望着,全身肌肤绷紧,每一次呼吸都严谨,每一个响动都严肃,每一个眼神皆锐利。
我是防守的一方,我只能以静制动,我等她开口,无论说什么,我绝不能承认,我甚至想逃之夭夭,但我不能走,如果何方死了,我怎么能离去?就算她打死我,让我给何方殉葬,我也不能逃。希望没有最坏的结果,希望在她口中不要说出这个残酷的消息。
呼啸的救护车已经开到医院深处,警报声已经停下来,夜依然归于沉寂,而对面的女子沉静如水,她始终不开口,也没有受伤者原配所应有的盛气凌人,她就像一个真正的高手,高到返朴归真时,甚至看不到她给你的威压,但你知道,一旦出手,就是雷霆般的凶猛。我终于受不了这种令人绝望的对峙,如果注定是失败,那就早战早结果吧,如果反正要死,那就早死早超生吧。
何方怎么样了?我问。就像武林高手刺出的一剑,中宫直进。
何方?他死了。她说。眼神中终于现出一抹悲伤之色。
我吃了一惊。想不到结果竟真的是如此残酷,他怎么可以死呢?我们曾经一起坐在车里,像两个并肩战斗的战友,我如今毫发无损的站在这里,他却已经天人相隔,我坐的还是最危险的副驾呢,是他为了救我,把所有的危险都给了自己吗?是他对我如此绝决,即使死也不愿意我相随吗?我忽然感到窒息,好像月光真的是水,已经把我淹没,但奇怪的是此时我已经没有了眼泪,我忽然有些发恨,既然你对我如此无情,我又何必对你念念不忘?死就死吧,这个世界没有了你,再听不到你的消息,再闻不到你的气息,我也还要活下去呢。也许明天我会爱上别的男人,也许明天我将把你忘记。
他早死了,死了好多年了。对面的女子又说。
在听到何方死去的噩耗后,我几乎已经忘记她的存在,可她这句话再次把我惊起,什么叫做死了好多年了?此时我真有种生活在聊斋世界里的感觉,与你生活多年的爱人,突然有一天发现,是一个死去多年的人,何方死好多年了,难道刚刚还和我缠绵,经历生死的人是鬼不成?
胡说八道!
我忍不住斥责她。你到底是不是他的老婆?他刚刚遇到灾难,你还要诅咒他?是了,也许对于你来说,他早死多年了,因为你们之间没有爱,虽为夫妻却彼此不相亲,在你的世界里他早已经死去,你不断的对自己说,他已经死了,就当他死了,他不回家也好,外面养情人也好,你都装作听不见看不见。因为想着他已经死了,这让你少了很多悲伤,消了很多愤怒。
她有些愕然的看着我,似乎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我忽然感到怀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姚远。
哦,遥远,她虽然站在面前,看起来却飘忽得很,感觉上确实好遥远。
我叫罗婉,我说。
罗婉你好。
她向我伸出手来,我吓得差点退后一步,但还是鼓起勇气与她相握,她的手是有些冰冷,但也并非全无温度。不是死人的手。
你是何方的妻子吗?
我?……妻子?她忽然一脸茫然,看着我,目光散乱,她已经看不见我,茫然的说,不,我不是他的妻子,我没有嫁给……我没有嫁给……他死了……
她转过身去,走进院内,脚步轻盈,身形飘忽,消失在月色里。我忽然感到寒毛直竖,刚才这女子是人吗?她会不会是鬼?想到鬼字,一股寒气直从脑门侵入,透进心底。此时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刚刚面对的是何方的老婆,只要是人,我就并不害怕,是何方的老婆又如何?不就多了一张纸吗?那并不能代表什么,爱情才是两人在一起的唯一理由,爱情才是最理直气壮的。没有爱情的婚姻难道不都是一种罪过吗?两个不爱的人整天在一起,除了互相折磨之外,还能有什么?
我忽然生出许多勇气了,也从没有如此刻这般对他爱得深切,我曾经以为爱情可以游戏视之,只有此时面临生死相离,才知道,拥有你所爱的人,是多么难能可贵。如果何方活着,我不能轻易放弃,我也不要再这样偷偷摸摸,我要嫁给他,我要获得幸福,也要让他幸福,人生中所有的幸福都是自己争来的,没有人能够给你。以前我以为爸爸能,但他给我幸福了吗?其实没有,我有时甚至想,也许我一生的不幸,就是因为有他这个爸爸。
那天爸爸回到家,我气冲冲的向他嚷,是不是你干的?是不是你?!我的喊声里充满了愤怒,也许我从来没有这么发过火,他被惊住了,同时感到伤心与愤怒,我就像一只被不断吹着的气球,砰的一声爆炸了,虽然破碎成千片万片,但那声爆裂声,还是把他吓了一跳。
你疯了吗?
我疯了?我如果疯了都是你逼的!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怎样了?
爸爸,你别装了,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冼兰兰没有得罪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爸爸看了我一眼,没有再说话,他沉静的退后两步,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又从茶几上拿起一盒烟来,轻轻一弹,从中抽出一支,叼在嘴上,拿出手枪形的高级打火机,啪的把烟点燃,好整以暇的抽了一口,悠然的在空中吐出一个烟圈,顿时青烟袅袅升起。曾经有一段时间,我特别喜欢看爸爸抽烟的样子,他是一个英俊的男人,眉眼之间有一股英气逼人,抽起烟来,自有一种特别的韵味,似乎挥洒间,有周朗赤壁,谈笑间强橹灰飞烟灭的潇洒。我有时对着那袅袅升起的青烟,数着它们的圈数,在淡淡的青色间,似乎看到变幻莫测的风云。但我此时哪有心情欣赏他的从容,我甚至恼恨起来,再也顾不得礼貌,走过去一把抢过他嘴中的香烟,就要掷出去,想一想却放进嘴中,恨恨的抽了一口,一股辛辣的味道直刺心肺,却又过瘾之极。似乎心中的所有皱褶都被熨平,胸口郁结的块垒全被浇透,我忍不住又狠狠的抽了两口,直到呛得咳嗽起来。
爸爸冷冷的看着我,说,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都变成什么样了。
我变成这样子,还不是你逼的?!
抽烟也是我逼的?他嘲讽的说。
你没逼我抽烟,可你做了逼我忍不住要抽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