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 蜕变(三)(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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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之行无比美好,如果不算中途那场争吵的话。

起因是一顿午饭。

林跃二人早上从台北去到花莲。办好入住已经是下午,两人决定去街上走走,顺便吃点东西。

花莲的美食不胜枚举,鹅肉粉圆扁食麻薯豆花猪脚等等等等。这些食物经过仔细思量,都没被魏城林跃选上。走街串巷,他们最后买到了米肠,臭豆腐。

魏城很喜欢米肠,不喜欢臭豆腐,并一路表示先前应该去买一盒冰淇淋果。林跃吃着魏城嫌弃的豆腐,不胜其烦,道:“能不能不要再说了,都已经买了。”

魏城被戳到痛处,气得跳脚:“我还不能发表意见么?我付了钱,连说都说不得?!”

林跃气得发笑,懒得理她。

不知是食物无法满足魏城的胃,还是林跃的微笑刺痛了他的神经。他突然扯住林跃,当街咆哮:“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我就这么可笑吗?你是在笑我买不起更多的东西吧?”

林跃被这样的魏城吓到了。她还不习惯争论,更没习惯被人当街咆哮。

魏城却非要她说个明白,他用手指着她,吼道:“你说话啊!我最烦你这样了,什么都不说,显得我幼稚又无知!”

行人不时侧目,看着这对用英文吵架的大陆人。

林跃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扔掉食物,转身就走。

以前台湾偶像剧在大陆风靡,里面常有的桥段就是男女主角争吵,吵到最后男主角转身就走,留女孩在原地哭泣。林跃转身就走,却是自己哭个不停。

她穿过中华路走进自由街又去到中山路,在花莲的街道一边流泪一边走。

路过一家面线店,一个母亲在责备自己的孩子:“哎呀,你看你,作业啊又写得这么差。你看看人家隔壁的小姑娘喔,学习好得不得了。”

林跃停止了流泪。曾经她也是那个隔壁家的小姑娘,可是现在呢?现在她一个人在台湾的街道上被呵斥到流泪。她也曾是父母的掌中宝啊,如今竟是这副模样。

那么魏城呢?魏城也是家里宝贝得不能再宝贝的小孩吧,可你看他在中国这段时间过成了什么样子呢?

林跃抹了抹眼泪,回头看去。魏城就在她身后,心疼自责地看着她。

魏城说:“小跃,对不起,我不该向你发脾气。”

林跃摇摇头,说:“是我不好,我不够体谅你。”

天上又泼下雨来。魏城牵起林跃的手,向街边奔去。

自强夜市美食云集,台北故宫人头攒动,101塔巍峨耸立,国父纪念馆肃穆沉静,林跃和魏城携手走过,用欢声笑语掩盖掉争论龃龉。

回到北京,两人都忙碌起来。

林跃毕业的日子越来越近。她匆匆写完论文,提交答辩。6月,她和室友吃了散伙饭,四人在学校图书馆合影留念。领学位证时,林跃捧着从东北赶来的同学送上的鲜花,与导师照了学生生涯最后一张相片。

6年求学,两次毕业,均是匆匆赶场。林跃捧着鲜红的证书回到她和魏城的小屋,内心有点空落落的。

魏城也更加忙碌。他成了柳英的全职员工,手上分管了四五个项目,几乎每天都要忙到九十点钟。

每天他们两个人一起上班,然后林跃独自下班,回去买菜洗衣做饭。没有学业的负累,林跃开始有大把时间胡思乱想。有时候她想,魏城已经多久没有陪她去超市购物了;有时候她又想,什么时候能够再出去走走呢?台湾之行花光了她所有的积蓄,现在每月生活也只能勉强过得去;有时候她又想,要给魏城添置点什么吗?可是她实在是没钱了。越想就越发现,自己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女朋友。她无法在生活上给男朋友无微不至的照顾,也无法在心灵上给他无边无际的关怀。与魏城交往越深,她发现自己的英语储备实在欠奉,外国文化也积累得太过浅薄。可她曾经坚决想要出国留学,甚至去芬兰打工的念头却慢慢淡出脑海。

一个周末,魏城终于得了空在家休息。林跃给他买回乌鸡熬汤补身体。

乌鸡很年轻。林跃怕魏城见了鸡从完整的整体变成块块碎肉,吃不下去,便在市场拜托师傅给剁好。鸡肉炒熟倒进锅里,水开后放进新鲜香菇。炖足两小时出锅,撒上盐和葱花,香气四溢。乌鸡汤是个好东西,林跃一口没吃,全喂进魏城肚子里。

没想到这一顿却吃出了毛病。魏城晚上发起高烧,上吐下泄闹了整整一晚,吓得林跃赶紧去药店买泻立停买感冒冲剂。

林跃问魏城:“要不我们去医院看看。”

魏城苦笑:“我哪里有钱去医院看病。”

林跃不再说话,烧了热水不停地给魏城敷额头。魏城一夜没睡,林跃一夜无眠。

第二天魏城稍稍好转,不再频繁地上厕所,两人才倒头睡去。

魏城睡了一整天,睁开眼已是晚上。林跃端着白粥坐在床头,等他醒来。

魏城拉住林跃的手,说:“跃跃,你真好。”

林跃想,我才不好,差点没整死你。

又是一个周末,林跃和魏城在家看电影。和往常一样,林跃看到一半就睡着了。但和往常不一样的是,这次魏城没有摇醒她。

不知睡了多久,林跃迷迷糊糊地醒来,看见魏城正侧着身看她。林跃揽过被子,喃喃道:“阿城,对不起,我实在太困了。”

魏城说:“跃跃,有件事我想了很久,我觉得应当给你说。”

林跃一下清醒了,她睁开眼睛:“什么事?”

魏城侧过头看向墙面,说:“这次签证到期,我想先回国去。”

林跃:“回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魏城:“可能,不回来了。前几天家里的伯父来电话,说是印尼外交部有个职位,想推荐我去。”

林跃:“哦,好啊,你想什么时候走?”

魏城:“8月初,等合同期满。”

林跃:“你现在要订机票吗?毕竟还有一个半月了。”

魏城:“嗯,要订了。可是我没钱了。”

林跃:“明天你就订吧,我让我妈先借我三千块。”

魏城:“跃跃,谢谢你。”

林跃:“不要谢,早点睡吧。”

魏城点点头,其身去洗漱。林跃侧身面对着墙,听着魏城洗澡进门躺下直到穿出均匀的呼吸声。

她睁着眼睛,始终无法睡去,眼中的水流了又干干了又流。

她讨厌分别,讨厌被留下。她想告诉魏城,我什么都没有只剩你一个。可是每次这个念头冒出来,魏城和她窘迫的生活情状就会一遍又一遍的在脑海里播放。魏城回国就能过上正常的无忧无虑的生活,他可以呼朋引伴大开party,可以在欧洲的繁华街巷来回穿梭,可以在芬兰的田野上自由驰骋,可以参观博物馆参加展会出入各色艺术馆,再也不用抱怨餐馆肮脏菜品油腻,再也不用为昂贵的房租担忧,再也不用看到喜欢的物品却无法买下而面露尴尬。他明明有更好的生活,更光明的未来,只要他回去。

那么她怎么忍心让他再留下?如果她的生活注定要充满苦难,为什么要拉上魏城一起?

说定了离别,设定了倒计时,时间就一天一天的飞逝。

魏城更加忙碌,晚上加班,周末加班,不加班也要去学习中文或去打球。林跃忍住渴望的眼神,不再跟随魏城的活动。

有一天晚上,魏城加班回家,看到林跃一个人在餐桌吃饭,似乎在哭。

他走上前去,问到:“跃跃,怎么了。”

林跃别开脸,笑:“没事,面汤太辣了。”

魏城顿了很久,说:“跃跃,对不起。我就要走了,这段时间应该多多陪你。可是我觉得,如果这段时间太过亲密,我走了你会更难过。为了不让你更难过,我只能狠心一些。”

林跃还是笑。

这个理论她无比熟悉。小时候和母亲在家相依为命,母亲总是对她特别严格。母亲说,社会冷酷无比,如果我给你太多关爱,你将来怎么能适应生活。既然社会要给你无尽的挫折,不如我一开始就给你挫折,让你早些习惯。这个理论多么正确而无私啊。

可是她已经受够了挫折,只想要些关爱啊。人人都要为她好给她挫折去习惯,那么什么时候她可以得到一点点关爱呢?

魏城要走,林跃一个人无法负担昂贵的房租,只得找房子搬出去。

正如魏城所说,为了让林跃尽快适应没有他的生活,魏城没有帮林跃找房子,也没有帮她收拾行李。林跃搬家那天,魏城说要去和一位朋友吃饭道别。

林跃托了搬家师傅帮忙搬行李,然后自己收拾新屋。里里外外忙完,林跃给魏城打电话问要不要一起吃晚饭,魏城关机。

林跃坐车回到和魏城的出租屋,给自己下了一碗面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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