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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对一家私人印厂口吐莲花:“牟总,最后我再说一句,我们报社是京城三大都市报纸之一,办公又在长安街上,五大媒体创新举措皆出自团队之手,在市场拓展上我们可谓要风有风,要雨有雨,这些软硬实力大家有目共睹,后付款还有啥可担心的?我以自己信用作担保,您尽管放心啦。”
“……雨总,我们初次合作,按照印厂规矩应该是现款现货,但出于对您和报社的信任,好,我也是个痛快人,两期报一结算。”
好嘛,打这家印厂开始,刚欠下30万印刷费,厂子开始结算时我马上找理由毁约,然后耍赖拖住厂子。接着再换到另外一家印厂继续印,印上几期又赶紧跑路。最后发展到我到纸行买纸,再送到印厂印刷,其结果又是拖欠纸行货款。刚开始欠钱还有些纠结担心,但所谓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内心也不再挣扎,MD,老子横竖豁出去了!不为别的,发行量和现金流必须优先保证,先稳住市场形象和人心再说。
至于还债?一旦老子有机会翻身,一个子也不少你们的,现在公司不是还没倒嘛,不是还在经营报社嘛,哪家印厂胆敢跑到报社闹事?小心我给丫曝光!但没想到才换了几家印厂,那外债跟隆胸效果都能PK一把!靠,报纸形象一旦上去了就别想再下来,瞧这大牌装得,好似万箭穿心,痛苦至极。
光有印厂帮忙扛压力远远不够,还必须解决现金流短缺问题。现在,团队分工明确,有人负责挡债,而我专攻广开财源。鉴于编辑、广告和发行现状,我们连夜开会,绞尽脑汁,危急中又想到围魏救赵的招数。
团队一位高手跟一个家俱城谈合作,拿报纸版面换他们的销售展位,然后再拿广告去换意大利某家具品牌的分销代理权,一路有朋友照应,思路执行顺利。接着急聘4个销售员,粗略培训,两班倒,店面就此开张。当时意大利家具在京城倍受追捧,一张床20000,一套四人餐桌椅10000,一把休闲椅3000,暴利?对。我不敢追暴利,也根本不管培育市场那档事儿,只要有钱赚就甩,但因为刚开业,回款并不多,可每张大团结都是救命钱,珍贵异常。眼下这副情景像温水煮青蛙?事后回忆,MD,太像了。
眼看报社所有人都在嗷嗷待哺,再支不出工资、提成、房租、管理费和印费,就要立马卷铺盖卷滚蛋。眼前的苦境,让我进退两难,看得到的是已经赔进去的身价、事业、声誉和团队,看不到的是创业失败的后果,不能想。再不自我拯救,不仅前面赔掉的本钱捞不回来,而且未来都可能一并输掉。
我是轻易服输之人?歇菜吧。通宵盘算后,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石破天惊的决定,MD,把房子车子全押到赌台上,跟市场这个大庄家再做生死一搏!老子做了不悔,悔了不做!认命了。那时京城房价平稳,恨不得年年波澜不惊,况且我是贷款新房,没啥升值空间可言。再加上没空待价而沽,唉,只能压价甩卖,好似割肉?我似乎不太心疼,因为所有关注度全在事业上,而重压下人的思维属疯癫状态,非正常理性思维。对,那感觉好像卖的不是自己房子,忘记割肉疼痛感!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在脑海回荡:“筹钱!筹钱!筹钱!筹钱!筹钱!筹钱……筹钱救报社要紧!”就像一赌徒在赌场里激战正酣,他为了翻本,神马都是浮云,眼前的钱还叫钱吗?靠,还想叫他乖乖收手回家,可能吗?
虽然卖房卖车所得资金初步缓解了压力,但前面拖欠的亏空太太,日子仍然过得紧巴巴的。渔船顶风破浪,左支右撑咬牙穿越七个浪头,容不得喘半口气,第八个惊涛骇浪迎面扑来,投资方观察大半年,发现新闻编辑权始终无法掌控,这问题比天大,于是无情中止谈判。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天的毁约谈判,那个中年男人无耻的嘴脸、满口黄牙和喷出来的吐沫星子!被人赶出来后,心拔凉拔凉:“拿到手的钱才是钱,到账的投资才是真投资!钱没到账,我就以为是自己的了,这还是我的脑子吗?当初要没他忽悠,我能痛快承包报社?没他忽悠,我能跑到长安街摆阔气?唉,别瞎扯一年前的遥远事情啦,眼下难关如何度过?
经营持续恶化,败相显露。危难中遇见贵人否?MD,没,现在我就是跪人!人在资本面前是脆弱的,刚划拉点广告费,还没在账上趴三分钟,就跑光了。更可怕的是不知不觉我竟然欠下近百万外债!还想再找印厂?难,印刷圈里对我们赖账行为早已风传,于是后面的印厂提出:“印刷可以,现款现货,否则免谈。”好说歹说,有家印刷厂勉强接下业务,支付一半印费便能提走报纸,刚凑足这期印费,但转眼又到上缴社里工资和管理费的日子,不是本月薪水,而是上个月的。钱呢?靠,我也不知道钱在哪儿啊……全是资金窟窿!
终于……终于,致命的第九个浪头,远看似一座波浪山,声势骇人,风驰电掣汹涌奔来,TMD年关,年关来了,年关猛如虎啊,老账说什么也要还掉,这不,印厂催债电话此起彼伏,按都按不住。刚开始人家客客气气,最近几天已是上门讨债,要再不还钱,往后的景象……
在倒计时的几个晚上,办公室静的可怕,哥几个大眼瞪小眼,精神上的摧残比肉体上的折磨来得更恐怖,气势豪云不害怕?尽扯淡。面对最后累加形成的120万外债,大家一语皆无,只剩闷头抽烟的力气,还能说什么?还想说什么?现在是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要资源没资源,山穷水尽,嗯,一头黔驴。半个月后,我,这个时代弄潮儿,终于被钱塘江奔腾不息的浪潮拍到水底!
马社长为人不错,看我支撑不住危局,于是和另外一家大机构谈合作,也算解了报社生存的燃眉之急。买家颇具实力,资源广泛,非草根可比拟。人在资本面前是渺小无力的,报社自然要和大机构合作,人家也要求生存谋发展,怨不得任何人。而我,回天乏术,纵然有些手段,可浑身是铁又能捻几根钉?
失败的起因当然是自己的欲望、无知、轻信人言、骄狂和盲目自信,不懂投资和现金风险管理,当然还有自身资金匮乏和无奈的环境。我没搞清楚创业的水有多深,自己创业的道行有多高,仓促上马,导致一败涂地。多年以后,我曾平静回忆当初那个投资方,不能怪人家,为自己利益着想有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