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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突然间多了十几年的记忆,想要彻底的梳理清楚,明显不是一朝一夕就行的。而且,很显然的,这两份记忆中还有一个断层,就是七斤说的昏睡了的这七八天。
加上其中还有不少章旻青一时间无法理解的事情,比如新的记忆中的一些暨成的事实。不管是眼前的书僮七斤,即将到来的娘亲,还是七斤的父亲,家丁章新甲,他这世的这个家庭里,有了许多的亲人。
明朝前期,除非是军队的高级将领,一般的军官凭借俸禄是很难养得起家丁的。可到了明朝后期,从弘治年间开始,到了万历朝,家丁都是由国家供养了。于是九边的边将和沿海备倭的卫所将领,都开始大规模的蓄养家丁。
他们蓄养的家丁,不仅在军队卫所里支一份军饷,还能再在投靠的将领那里领一份补贴。象镇守辽东的李成栋,最多时,手下豢养了三千多家丁,成为他威震辽东的军队骨干。
章骞在世的时候,他凭借这个政策收了章新甲、章财生、章琨裕、章添丁四个家丁,此外还养了两个丫鬟。
他的从五品副千户飞骑尉的勋奉,每年薪俸除开十二石米之外,折银不足百两,自然不够养。不过,作为本千户所的二把手,他能在所里军户上缴的军粮里分润一块收入。
观海卫以及下属的龙山所和三山所的军户,现在已经大多沦为类似观海卫指挥使杜康成为首的各级军官们的佃户。
所有观海卫的军户,每亩田地都要上交卫所两斗五升的军粮,加上卫所指挥使杜康成巧立名目的加派,每亩上交卫所的收成高达八斗。这些多出来的军粮,并没有进入卫所的粮库,而是被卫所各级军官们瓜分了。
如果军户门分的田亩都是水田的话,军户们每亩上交八斗军粮倒也不算重。在江南,一亩上好的水田,一年两熟,收取一石半到两石的粮食并不困难,即便是在当前的小冰河期。
可卫所地处海岸一线,所有的田亩,大多不是滩涂便是丘陵山地。卫所不多的水田都被卫所的指挥使、指挥同知以及各个千户们瓜分干净了,而滩涂更是无法耕种。
这样一来,军户们就很难获得多大的收成,每年所收的粮食,常常连一家人的温饱都难以解决。
在这种情况下,高额加派的结果,就造成了卫里军户的大量逃亡。原本观海卫近六千户军户,现在逃亡了近半,只有三千多户了。
但这并没有减少卫所军官们的收入,军户的逃亡,不但可以让他们趁机大吃空额,军户逃亡后留下的田亩,他们依然可以租给那些失去土地的农民和流民,上交的佃租反而更多。
随着章骞去世,章家的日子瞬间变得拮据起来。
作为章骞身后的优给,也就是抚恤,章家只能拿到章骞职级的半俸,每年十二石米和四十多两银子,至于原来卫所军粮和兵额那块的分润收入自然也没有了。
除非章旻青承袭了副千户的军职。
问题是,就算要承袭军职,章旻青也得亲自去趟京城,到兵部报道点验才行。此去京城,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以章家眼前的状况,很难拿出这笔路费。
好在章骞生前对章新甲、章财生、章琨裕、章添丁他们几个不薄,而且,一旦章旻青袭了职,章家还能回复旧观。
加上章新甲、章财生、章琨裕、章添丁他们四个,在所里也支领着一份薪饷,吃饭还不是问题。所以,章新甲、章财生、章琨裕、章添丁他们四个依旧忠心耿耿的待在章家,并没有各奔前程。
总的说起来,章家虽然日子清贫,倒也还能勉强过下去。
章旻青坐起身后,环顾自己现在所在的房间,除了几件老旧的杂木橱柜,整个房间空荡荡的。虽然还不能说是穷到家徒四壁,也已经差不了多少。
他无法想象,这么穷的的情况下,如何还养得起家丁。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从纷杂的脚步声里,可以听出来的绝对不止一个人。七斤满头大汗的率先推门进来,打断了章旻青的思绪。
“青儿,我的青儿,我苦命的儿,大慈大悲的观音娘娘保佑,你可终于醒过来了!”
母亲章刘氏人还没进来,暗哑的呼声就已经传了进来。
章旻青抬起头,看向门口,一个由一名十二三岁的小丫鬟搀扶着的,三十多岁的妇人很快出现在门口,妇人的形象让章旻青瞬间楞住了。
在刚才章旻青接受的记忆里,这一世的母亲章刘氏,是个只有三十五岁的秀丽女人。可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个容颜憔悴,一头白发的妇人。
妇人的这个模样,真的当得起刚才七斤出去时,嘴里说的“老夫人”的样子。可章旻青却很难把眼前的妇人与记忆给他的母亲形象重叠起来。
“少爷,自从夫人得知少爷昏睡不醒之后,一夜间就愁白了头发,这些天一直茶饭不思,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搀扶着妇人的小丫鬟叫小竹,看着章旻青在发愣,急切的开口解释道。
“姆妈,儿子不孝,让姆妈忧心了!”
听到小竹的解释,章旻青突然间觉得眼角有些湿润。穿越的灵魂里,那点抵触的感觉顿时不翼而飞。眼前妇人的满头白发,一时间也变得亲切起来。他挣扎着想下床叩拜母亲,一声姆妈发自肺腑的就叫了出来。
不过,身体还虚弱的他,并没有能下床。看到他要下床,章刘氏一把甩开里小竹的搀扶,疾步上前伸出手,按住了章旻青的双肩。
“青儿,你醒来就好!大慈大悲的观音娘娘保佑,等你身子复原了,代姆妈去普陀山的普济寺去还个愿,代姆妈多磕几个头……“
章刘氏坐在床沿上,双手摸着章旻青的面颊,絮絮的边念叨,眼里边流下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