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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范进玩赏着只为自己盛开的幽兰同时,杨家也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宋氏娘家的侄儿,也就是宋国富的儿子宋鼎元。
宋氏过门之后,与娘家的走动其实不多,尤其是封建年月里,出嫁的女儿与娘家的来往也是谨小慎微,生怕被人抓住把柄,成为攻击自己的借口。有一些往来,也是私下里进行,宋鼎元还是第一次来到杨家拜见姑母。
好在如今在杨家是宋氏当家,连自己的弟媳都被她弄到范进床上,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虽然牌匾依旧是杨宅,实际已经成了她一个人的天下,也就不需要像过去那样避讳什么。
宋鼎元是宋家二代嫡长,从小被当成家里的接班人培养,虽然年纪不大,待人接物的本事已经练得不错,有几分干练商人模样。见了宋氏之后,二话不说先把礼单递了上去,宋氏只看了一眼,随手就交给一旁的扣儿,懒洋洋道:
“鼎元啊,咱家几代经商,积攒下一份家业。就算你什么都不做,也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当初你爹给你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你去考科举中鼎甲,给咱家改换门庭。看你现在的样子,这书就不念了?那么点个孩子,居然就开始做这事了,谁陪你来的啊?”
“回姑母的话,是田岷山田先生陪小侄来的。”
“他啊!”宋氏哼了一声,“家里要说有本事,那还得说是桐老。田岷山就是生了张好嘴,能哄你爹欢喜,就拿他当了诸葛亮看待,实际没什么用处,可是你爹要信他,别人又有什么办法。你自己长点心眼,别被他骗了。这份礼单,是桐老的主意吧?若是田岷山送的,一准里面的东西要少两成。”
宋鼎元赔笑道:“姑母果然是女中诸葛,断事如见,这确实是桐老的意思。除了礼物,桐老还让小侄带句话过来……”
宋氏一摆手打断了自己侄子的话,“别说,我什么都想听,什么都不想知道。这件事是你爹做的,与我没有什么关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是将来宋家抄家,也抄不到我的头上。我在上元吃好住好,将来还要当商会的会首。盐的生意我不插手,也别跟我说,我不想听。看在你喊我一声姑母份上,你在上元想住多久姑母都养着你,可是要想让我做其他的事,对不起,我没工夫。我新近给你生了个表弟的事你知道吧?孩子还小,就不让你见了,我要回去哄孩子,你自己慢慢玩吧。有什么事,喊你扣儿姑姑。”
宋鼎元连忙道:“姑母留步!桐老特意嘱咐小侄,这句话一定要带到。血浓于水,荣损与共!”
他终究还是个大孩子,虽然努力在锻炼,但这时候还是有些急,声音高了一些。宋氏皱皱眉头,“乱喊什么?要是吓着你表弟,看我不收拾你!若是没有当初那事,这话还有用。现在都到了这个地步,桐老还想拿这套故弄玄虚的东西糊弄我,简直是笑话!我把东西存在自己家开的当铺里,被人拿走这么多的时候,血浓于水在哪了?那时候就成了女生外向,外姓人便宜能多占一些就多占一些,现在又说什么血浓于水。桐老这是拿我当傻子了,随便耍着玩么?”
“姑母息怒!扣留您藏宝之人已经被开革了。那也是他一时糊涂,光想着钱财,没念亲情。您不必和他一般见识。如今是咱宋家的大事,姑母还请念在宋氏宗族份上,不可意气用事。再说宋家与范进罢斗,也是大家都有好处的事情。就算是为了范大老爷,姑母也该想着给双方说和才好。否则咱们宋家固然要倒霉,范大老爷也未必就能高枕无忧。”
宋氏眉头一挑,“这话也是桐老教你的?看不出你小小年纪,记性倒不错。等你到了你姑母这个年岁的时候,说不定是个好手,不过前提是,到时候宋家还在!”
宋鼎元微笑道:“姑母,小侄相信咱们宋家不但那时候还在,而且还会家业兴旺,枝繁叶茂。眼下这点小波折,不至于就真把我们难住。爹和桐老的意思,只是不想事情闹大,大家都是生意人,没这个必要。如果范老爷苦苦相逼,那爹也只好被迫应付。”
宋氏脸上神色越发严肃,“看来我把你当个孩子倒是小看你了。扣儿,端茶水点心过来,今天来的不是我侄子,而是我宋家未来的当家,跟我这谈生意来了。那就得拿个谈生意的样子出来!”
宋鼎元连忙说着不必,等到茶来了,又连忙给宋氏敬茶递果子,倒是孝顺得很。两下谈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等到宋鼎元告辞时,宋氏居然亲自把他送了出去。
扣儿有些不解道:“他今年还不到十六,也就是个半大孩子,小姐又是他的长辈,何必把他送出来?”
宋氏脸色阴沉着道:“你不懂。这孩子不是一般人,我看他言行举止,是从小就在家里按着家主的标准栽培,自己脑子又聪明,很有些本事的。等他再大一些,只怕比我大哥还要难缠。别看我是他姑母,与他相处时也要多个心眼,否则一准吃他的亏。你吩咐轿子准备,我去找一下范郎。”
“天都晚了,明天再说吧。”
“不行……这事不能耽误。再说这个时候赶过去,才能表现出诚意。”宋氏的嘴角上翘,露出一丝笑意。“不光我要去,也要带着佛保去。虽然退思身边有那么多狐狸精,可是谁也没给他生儿子。他只要看看佛保,就知道该对谁最好了。”
扣儿恍然道:“小姐,你其实还是想给家里求情来着?”
“桐老说的没错,血浓于水。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我总是姓宋的。总不能真的见死不救。不过救人也要讲个手段,人情要用在刀刃上。退思的脾性我清楚,若是要他交人,那是肯定办不到的事,只能期望他手下留情,看在我们主仆伺候他一个男人,我又给他生了孩子的份上,给宋家留一条后路。赶快准备轿子,你去抱孩子,我们越狼狈越见诚意。”
宋鼎元回到住的客栈时,王穉登也从幽兰居回来,只看他的气色就知道事情未成。再等把画展开,田岷山的眉头立刻皱起来。“岂有此理!欺人太甚!就算他是江陵门婿,也不该如此落人面子,再说他现在还不曾迎娶就如此跋扈,日后真做了张家娇客,这天下怕是都装不下他了!”
“田叔叔也别这么说啊。小侄看来,这画画的倒是了得,不愧是丹青圣手,出手不凡,不愧是给慈圣画过像的人物。依小侄看,即便是桐老的画工,也要逊色几分。”宋鼎元看着那副螃蟹图爱不释手,不住称赞范进的画技出神入化。田岷山暗自摇头,心道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不管看着多成熟,也是分不清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