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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济盛这些年在外面走南闯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仙人跳,美人局没入套,也见识了不少,因此做事极是小心谨慎!当日从着火的客栈救得吴若兰,吴小刀,候重生三人回家的时候。心里早打定了主意:来认亲的人非查得确确实实,有凭有据,决不随便还给人家,要不然岂不害了孩子及其家人,他自己本身就是当父母的人,这事搁谁身上都受不了,所以他必须慎之又慎。
当下听了男子的话,心里也并不疑惑,只是总得多问几句才得放心!便随口向男子问道:“先生怎生知道我在十里坡客栈里,搭救了三个小孩呢?”
男子立时现出焦急不耐烦的样子答道:“你搭救的人里面,其中两人是我的儿子、女儿;我们官宦之家,失了儿子女儿,就不追寻吗?休说还在成都府,便是九州外的琉球国的人救了去,我也得追寻回来呢!你这话才问得稀奇!我於今父子母女团圆的心思,比火烧还急!承你的情搭救了,请你快叫他们出来;我们见了面,自会重重的谢你!”
自称两个孩子母亲的女子两眼流泪,帮声说道:“你是我们儿女的救命恩人,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可怜我夫妇都差不多年过半百的人,膝下就只这一儿一女,百年之后我们还等着他们给我们养老送终,这回若不是恩人搭救,……”说到这里,鼻子一酸,如梨花带雨,转身呜咽得不能成声了。
男子立起身来催促道:“快去带他们出来罢!”
方济盛本来没有疑心,因见二人这麽急切,到反而感觉得有些可疑了!尽管女子哭泣,男子催促,他只是从容不迫的劝慰道:“请坐下来谈。二位既到了舍间,还愁见不着面吗?二位这回从那里来的?少爷小姐有多大的岁数了?怎生会到那小客栈里去住的?同住的是……”谁字还不曾说出口,男子已急得跳起来,狠狠的指着方济盛的鼻子,厉声说道:“你好毒的心肝!你可知道,人家骨肉分离,是不是极其伤痛的事?难道此刻还有心和你坐在这里闲谈吗?”
女子收泪敛眉,连忙上前扯住男子的一条臂膀,微喘道:“你也不要心急,不能怪方相公!我们要见儿女的心迫切是不错;不过他再怎么也是搭救我们儿女的恩人;不问个明白,怎能放心把儿女交还到我们手上呢?你何必急于一时,且把话说明了,再求他带秋官桂香来见面呢?难道承他的好意搭救了,他会把我们的儿女隐藏起来吗?”
方济盛会心的笑道:“对呀!”
男子仍是气忿忿的坐下来,望着女子说道:“你去和他说罢!我现在心里简直刀割也似的痛,甚么话也没精神说了!”
女子即拿手帕,揩干了泪痕,勉强陪着笑睑,对方济盛笑靥如花的说道:“方相公莫要见怪!我相公从来性急,又是中年过後,才得这一儿一女,所以看得必任何价值连城的珠玉都要贵重!儿子因是甲子年八月生的,取名秋官;女儿是乙丑年八月生的;生的时候,外子恰在场屋里,因取吉利的意思,名做桂香。今年一个两岁;一个一岁了。”
女人用手帕擤了擤鼻子,接着又说道:“这一对儿女,不但我夫妇当做心头肉,掌中宝十分疼爱,就连他姨母姨父,也钟爱的了不得!前月他姨母生日,我自己病了,不能去庆寿,就打发这对儿女,派人送去。在他姨母家,接连住了几日,后来姨父亲自送他们回家来。他姨父是生性鄙吝的人,非得在十里坡那小客栈里歇宿,想不到最后出了这大的乱子!可怜他姨父,竟活活的烧死了,最后连尸体都无处寻觅!我夫妇因等了半个多月,迟迟不见儿女回来,而且和当初约好送他们回来的日子逾期了几天,原以为姨父姨母留他们多住了几日,我们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正要派人去姨母家迎接,姨母也正因不见姨父回来,派人到舍间来问。
我夫妇一听已经送回来了的话,就料知事情不妙!从姨母家到舍间,只有一日山路;照例是这日动身,到十里坡寄宿一宵,次日再走旱路,午饭复便到了舍间。我们起初还以为是坏了牛车。及至打听近半月以来,这条旱路上,不曾坏过一辆牛车,就疑心是在十里坡出了乱子!我夫妇遂亲到十里坡,好容易才打听出来!因为那夜被烧死了的姨父,仅剩了一团黑炭,认不出面目;小客栈里又不知道客人姓名,客栈的簿据都已烧了。幸亏找着了两个那夜同住那客栈的人;他说曾亲眼看见,做拷绸生意的方济盛老板,搭救了两个小孩,但不知安顿在甚么地方。
我夫妇得了这消息,心里略放宽了些!仔细问那两个客人:那夜亲眼见的小孩,是怎生模样?客人说出来的形容相貌完全对得上!我们就知道当日承方老板搭救的,必是小儿秋官小女桂香无疑了!所以兼程赶到府上来。我夫妇自从获悉不见了小儿女的消息起,到今日已半个多月,白天没安然吃过一顿饭,夜间没安然睡过一觉,整日整夜的,拿眼泪洗脸!我相公生来性急,得知儿女丢失后,已几次要寻短见了!望方老板不要见怪他言语冲撞,实在是情急,口不择言!”
方济盛见女子口若悬河,如银瓶泻玉,将事情说得源源本本,有根有蒂,有理有据,不由得不信以为实!慌忙立起身来,反向那男子拱手陪笑道:“先生也休得见怪!我即刻去叫令郎、令媛出来,让阁下阖家团圆,以叙天伦。”
男子这才现出笑容,也起身拱手说劳驾。
方济盛走到里面,对吴若兰、吴小刀笑道:“你们的爹妈都来了。快随我去见!”
两个孩子听了,似懂非懂的,也不说甚么,只笑嘻嘻的,都牵住方济盛的衣角,一同到外面来,旁边的候重生则抻出一直小拇指,在抠着鼻孔。
那男子见了吴若兰,吴小刀,几步跑上前,抢着吴小刀抱了,一面偎着脸哭,一面心肝呀儿呀的乱叫!女子也将吴若兰紧紧的搂抱了,和男子一般的伤心哭喊!吴若兰、吴小刀也都哇的一声,号啕大哭起来。一时惨哭之声,震动屋瓦!
方济盛的心很慈善,闻了这哭声,见了这惨状,鼻子越发得难过,两眼内的无名痛泪,禁不住夺眶而出!及至仔细看四人哭做一团的情形,不觉心中又发生疑惑。
躲在门角涎面傻笑盯着这一切的候重生手中的小猴子又开始上蹿下跳起来,只是厅堂上的方济盛根本不曾看见,还以为它见到了自己的主人,高兴得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