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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早就走了?”程贵荣诧异的问道,他抬头看了眼天,太阳不过才刚刚升起。
李春生拿着一截破砖头当锤子,修补一条板凳,脸上带着愠色,头也不抬的说道:“后半夜就起来了,一人挑了六七十斤的担子,走上三四十里路进城卖菜!”
程贵荣愣在了那里,心里羞愧,又担心进城的李桂香和程燕,怕她们碰到啥坏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妹子命苦,嫁了个没用的窝囊废!就会听他爹娘的屁话!卖自己的亲闺女,任由他娘饿死他老婆,缺了大德!我妹子要是不出来,早晚死在窝囊废手里!”李春生愤恨的说道,手里的砖头一下下狠狠的砸着板凳上凸出来的钉子,好像砸的是程贵荣的脑袋。
“大哥,我不是,我没有……”程贵荣张嘴嗫嚅道,李春生句句骂在他心上,他一句话也反驳不出。
李春生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不愿意听他说话,转身进屋去了。
王玉琴也赶紧跟了进去,剩下程贵荣一个人尴尬的站在李家的院子里,连一向对他最客气最和善的李老太也不搭理他了。李老太年纪是大了,可人不傻,女儿突然带着外孙女来娘家住,肯定是在婆家受了委屈。
程贵荣只得又回了程家。
程家比他走的时候更加兵荒马乱,院子里围了一群人,程二婶哭天抢地的,声音传的老远。
“咋回事啊?”程贵荣也慌了,挤过去一看,程丹丹躺在地上,脸色苍白,昏迷不醒。
旁边的乡亲跟他小声说道:“你家老二媳妇让丹丹下地窖拾红薯,忘了先点根柴火进去试试,结果丹丹下去后,闷着了!”
这年头家家都挖的有地窖,存着红薯和白菜,地窖里常年不通风,红薯和白菜能保很长时间不坏,但人下去之前,得先点根蜡烛或者柴火用绳子拴着,垂到地窖里,要是火焰熄灭了,说明地窖里氧气不足,要透会儿气才能下去。
这会儿上,程丹丹被程老太狠狠掐人中,掐虎口,人中都被掐出血了,才醒了过来,人还是昏昏沉沉的。
程老太阴着脸骂程二婶,“你还有脸哭?你闺女要是出个啥事,就是你个蠢婆娘害的!”
“我这不是忘了吗?”程二婶嘟囔道。
村里一个老太太责备道:“见天拾红薯拾白菜的,还能忘?”
看热闹的一个女人嘻嘻哈哈的叫道:“她都多少年没做过饭了,都是燕儿她娘干的,天宝他娘那日子过的跟地主家太太一样,肯定忘啊!”
老太太摇着头,拄着拐杖走了。
程二婶愤恨的抬头看了眼揭她短处的女人,嗷嗷叫道:“丁香她娘,你胡咧咧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啥心思,不就是嫉妒我们家要出城里人了!”
“呸!当别人都跟你一样没见识!”胡丁香的母亲悻悻然走了。
等人都走了,看一大家子人都瞪着她,脸色不善,程二婶理直气壮的说道:“干啥都怨我?平时都是大嫂做饭,她撂挑子不干了,你们咋不找她算账去?她昨天把红薯都用完了,也不知道再拾点上来,懒不死她!怪我干啥……”
程老太不耐烦听她嘟嘟囔囔,挥手让她去做饭,程贵荣还听到她在灶房里跟程丹丹抱怨,“你大娘生不出个儿子,不就该干活吗?除了干活,她还有啥用?有本事她也生儿子去!她不干活,都来怨我了!”
程贵荣再也听不下去了,程二婶和程丹丹忙活了这么久,灶房现在还没生起火来,冷锅冷灶的连口热水都没有。他再去水缸那边看,只剩下浅浅的不多的水了。
往常时候,李桂香和程燕都早早的起来了,院子扫了,牲畜喂饱了,水挑满了,热饭热汤的做好了,程家老小什么都不用做,只用睡到天亮起来,就有热饭吃热汤喝,什么都不用操心。
这一二十年都是这么过下来的,他的父母兄弟们都习惯了被他的妻子女儿伺候的妥妥帖帖的,从来没有人说过李桂香一句好。没能生儿子,已经成了李桂香就算干一辈子活也赎不清的罪了。
今天李桂香不在,家里乱成一团。虽然只有老二媳妇埋怨李桂香,可其他人难道不都是这么想的吗?他们只是没有像程二婶那么碎嘴的说出来膈应他罢了,都在心里埋怨李桂香和程燕不懂事,不守规矩,竟然敢离家出走,害得他们没人伺候了。
程贵荣从灶房里端了个碗,贴着水缸的底舀了一缸子凉水,拿着凉红薯闷头走了出去。
乡村三月的清晨空气清新,阳光柔美,家家户户的灶房上空都冒着炊烟,宁静祥和,宛如他过去在后庙村度过的每一个普普通通的早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