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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白方全的意思。
可她没办法安然接受:「你不必这样做。」
沈俞心脸上透出的那丝不舍,令方全心中动容——能在看她脸上看出除厌恶与排斥以外的情绪,他即刻赴死也心甘情愿,他笑意更暖、徐缓摇头:「奴才从没为娘娘做过什么,这一次,还请娘娘成全。」
可这一次,他以死相助,帮到的却不是她。
有些事已经滚到了喉间,可还是被她生生咽下——沈俞心知道,事已至此,把话说得太明白反而对方全而言是种伤害。如果一定要死,那她宁愿让方全以为他是为自己而死。于是沈俞心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方全又笑了:「谢娘娘。」
话已说完,沈俞心该走了,她脑中是这般想的,但脚步却不受控制地朝桌前走去。她摘下兜帽,在圈椅中坐下,目光自杯盏上划过。方全眼神微动,将那杯早已沏好的茶,放到沈俞心的面前。
她垂着眼,抬手抚摸着杯沿。
方全在方桌的另一头坐下,目光始终流连在沈俞心的脸上。
沈俞心没有抬眼,也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般静静地坐着,她看着茶杯,他看着她。
其实他们并不相熟,因着沈俞心的排斥,两人说过的话统共就那么几句,所以即便到了现在,她也不知该和他说些什么,但她又不愿就这样离开,因为她很清楚,此去一别,怕是再也无法相见了。
那些羞耻,那些怨恨。
在这一刻都变得很淡,沈俞心忍不住抬起头,看向方全。
他也在看着她。
方全面容平静、目光深沉,就连眼角的细纹里,都堆砌着爱意——那种父亲看向女儿的慈爱。沈俞心鼻头泛酸,略有些狼狈地转过脸去,在沉默许久后终于开口:「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会尽力替你去办。」
入宫多年,沈俞心自称为奴婢,自称为臣女。
自称为臣妾,自称为本宫。
却独独没再自称为我过。
方全表情安然,他阖眸想了想,忽然说:「快到铃兰盛开的时候了吧?」
沈俞心:「是。」
方全仍是闭着眼,笑意清浅:「桐城的望月峡上,有一方天然花圃,那里面的铃兰开得最美最好看。」他徐徐睁开眼,声音低了三分,更深沉也更温柔,「那是你母亲最爱的地方。」
沈俞心的手忽然扣紧了桌角。
……母亲。
那是她心中的禁忌,而是与方全之间,最大的禁忌。
沈俞心原以为这是她的痛脚,稍一沾染,就会将她激怒。但没想到如今直接听这个她最不愿面对的男人亲口提到,自己却出乎意料地平静。或许是在宫里呆的久了,见过太多被皇上弃之不顾的女人,所以她终于明白一个不被自己丈夫所喜爱的女子是多么的寂寞与凄凉,也能明白一个不甘于与其他人分享丈夫的女人,在终于遇到真爱的时候,会有多么的奋不顾身。
她的手渐渐地松开,她决定听方全说下去。
可方全却并没有如她所料那般,将他与她母亲的过去悉数道出。
他只是说:「往年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请辞辗转回一趟桐城,亲自攀上望月峡,折一束铃兰放在她的坟前。只可惜今年花开时……」他顿了顿,声音微哽,却叹出来细微笑声,「我不能再折花相送了,只愿她不要怪我才是。」
沈俞心:「不会的。」
方全点了点头,声音从飘渺,又变回了方才的恭敬:「陛下是重情之人,料想会留奴才一个全尸,到时候,还请娘娘费心将奴才的尸首送回桐城,只葬在望月峡山脚下便可,不必立碑刻字,只放一束铃兰就好。」
沈俞心的母亲,就葬在望月峡上。
那一刻,她忽然有些冲动:「其实我可以把你们葬在一起的。」
方全眼含满足,却是摇摇头:「不必了。」
沈俞心:「好,我会办到的。」
交代完之后,方全从椅子上起身,缓步走到沈俞心面前,撩袍跪下,极其郑重地伏地行礼。沈俞心身子一动,想探手去伏,但手才伸出去一半,却见方全已经直起了身子,那脸上的端重令她停下动作。
「娘娘,奴才走后,还望您珍重自身。」
方全唇角带笑,第二次伏身行礼,「奴才方全,在此拜别娘娘。」
早已凝结在眼角的热泪,终于忍不住滚滚落下。沈俞心抽手起身,狼狈地从他面前走过,步履紊乱地走到门前,但却如何都没办法伸手去推门,就这般停在门前,默然垂泪。这时,身后的方全又说:「娘娘,您的发髻真美。」
沈俞心微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