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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九黎做梦了。
他梦见自己成了帝九冥,提着软剑,穿着中衣,光着脚,身上尽是绯红鲜血,一步一血印。
他感觉到了痛,伸手一摸,腹部一条中指长短的伤口,皮肉外翻,呈一种迷离的肉红色泽,他甚至能透过皮肉,看到肚腹里柔软的其他器官。
他什么都听不到,只听到帝九冥的喘息声,鸦发逶迤,面容苍白。
“哥……”他想喊,但喉咙像被什么给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一个字音。
他仿佛分裂成了两个自己,一个附身在帝九冥身上,感受他感受的,另一个悬立虚空,冷静而自制。
剑光森寒,刃面锋利,惊鸿软剑倒影着猩红的血迹,斑斑澜澜,像是一张支离破碎的彩绘图。
剑身提起,剑尖朝着自己,就着肚腹的旧伤口,又重重落地。
立脚之地,蔓延的,是越来越扩大的血泊。
“哥!”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道冲破喉咙,帝九黎喊着睁开了眼。
寝宫一室清辉,他做将起来捂住心口的位置,心脏跳动异常,还有不可遏制的心慌。
帝九冥,真的出事了!
他低喝了声,“白岩。”
一直候在门外的白岩推门进来,见着帝九黎身上涌动的冰寒一愣。
“速去准备,天一亮,本殿需得离京去一趟南境。”他下令道,整个半身都笼罩在晦暗不明的阴影中,什么情绪都看不到。
“喏。”白岩应了声,略一沉思,退出去当真匆匆准备去了。
帝九黎却是无法再睡下,他起身慢条斯理地穿好衣裳,才将软剑塞进袖子里,腰腹位置突如其来一阵隐痛。
那位置,却是和他梦境里帝九冥伤处一模一样。
他摸了摸,眉目狠厉骇然,又让人多准备一切药材带着上路。
天际刚泛白,第一缕晨光从东方跳脱出来,打破黑夜的沉寂。
帝九黎翻身上马,马鞭一扬,出了九皇子府。
“小九哥哥!”冷不丁身后传来一声娇喝,一道纤细的人影飞快跑上前。
帝九黎拉进缰绳,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回去!”
卿蜜蜜咬着唇摇头,“小九哥哥可是要去南境?我也要去!”
帝九黎冷眉冷眼,没了耐心,“滚回去!”
卿蜜蜜倔强扬起头,“不,我前几日做了有关姊姊的噩梦,姊姊一定出事了,我也要去南境,就算小九哥哥你不带我,我也会让红蝎橙柳她们带我去!”
帝九黎薄唇抿成直线,定定看着她,好一会才口吻不辨的问,“你做什么噩梦了?”
那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略过恐惧和惊慌,“我梦见姊姊被一条虫子吃了,那条虫子我怎么都砍不死,姊姊一直在睡觉,我叫不醒她……”
“虫子?”帝九黎近乎喃喃自语。
他似乎想到什么,忽然脸色大变,他飞快的道,“我们骑马,日夜赶路,你若能受得住就跟上。”
卿蜜蜜欢喜地抹了抹眼角,她将背后的行李小包裹拿出来,“我受得住,受得住。”
一行人,于天色渐亮之时,打马出城,没惊动任何人。
天光乍破,像银瓶水色,瑰丽炫美。
当丝丝缕缕的晨光透进缝隙,照进主账,悬浮的尘埃在晨光中缓缓打着旋。
帝九冥睁眼,跟着他鼻端就嗅到浓郁的血腥味,腰腹痛的几乎整个下半身都麻木了。
他微愣,稍稍抬起头往下看,正正看到自个的软剑还插在身上,裂长的伤口横旦在肌理上,狰狞丑陋,整个床榻被褥上都沾染了鲜血。
他愣了愣,忽的头重新枕回去,嘲讽地扯了扯嘴角,单手覆上脸,掌心的神色,是既兴庆又悲凉。
他喘息了会,忍着痛朝外头喊了声,“狼杀,进来。”
人高马大的狼杀撩帘入内,甫一踏入,就让浓烈的血腥味一冲,他反手唰地提起狼牙棒,放轻脚步,绕过屏风。
然,他一见床榻上的人,就愣住了。
帝九冥凤眸半阖,脸色苍白,“去找嘴严的大夫过来,此事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特别是郡主。”
狼杀一个激灵,赶紧近前,“殿下,可是昨晚有刺客潜入?”
他这话一问完,就觉得不对,昨个晚上他在殿下的账外守了一夜,没见有异常。
帝九冥摇头,“别多问,快去。”
狼杀迟疑地点了点头,不敢搬动帝九冥,只得急吼吼地跑了出去。
这日晨练,卿酒酒用完早膳,都没见着帝九冥,她微微皱眉,大军已经开拔,距离边南还有三日路程。
她想了想,随手端了点肉粥,又夹了两三个白面馒头一小碟子的腌菜,加鸡蛋一个,直接就往帝九冥主账去。
“殿下?该上路了。”她站在帘子外头喊了声。
好一会,里头才传出一声略微沙哑的嗓音,“进来。”
卿酒酒迈脚,她将早膳放一边,转过头来,就见一身玄色斜襟,窄袖宽腰带的帝九冥。
那身颀长如玉的身姿,还有用玉冠束起的长长鸦发,昳丽的侧脸,俊美无双,瑰色如妖。
她有片刻的恍惚,还以为眼前的人是帝九黎。
毕竟帝九黎才常穿玄色的衣衫,而帝九冥大半的衣衫都是素色的,也只有变换身份,需要装作是帝九黎的时候,他才会穿深色衣裳。
帝九冥脸有些白,也不知是不是衣裳颜色的缘故。
他坐在床沿,微微一笑,戏谑挑眉,“又想小九了?”
卿酒酒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尖,难得觉得不太好意思,“要赶路了,我给殿下带了点早膳过来。”
帝九冥往案几边一座,只喝了点肉粥,其他的却是没动。
“酒酒不用老是殿下殿下的叫我,那是外人的喊法,总是一家人,太过生疏,”帝九冥拿帕子按了按嘴角,“就和蜜蜜一个叫法吧。”
冥哥哥?
卿酒酒在心里默念了声,总觉得很哥哥什么的很羞耻,她不自在地别脸,抬手抠了抠脸,“不然,八哥?”
帝九冥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卿酒酒后知后觉,她讪笑几声,“八哥不妥,八皇兄?哥?”
见她实在喊不出口,帝九冥站起身,摸了摸她马尾,“随你吧。”
他背着手走出主账,忽然转身问,“军中可有马车,昨晚没睡好,困乏的慌。”
卿酒酒点头,“有的,我这就去安排。”
话落,她大步从帝九冥身边擦肩而过,飘扬的马尾发梢带出漂亮的弧度,而后落下之时,就有少许拂过帝九冥的手背。
微凉、顺滑,宛如上好的绸缎。
帝九冥垂下眼睑,他目光落在自个手背,新月睫羽将下掩,就遮掩了所有的潋滟琥珀流光。
“殿下,真不跟郡主说?”狼杀犹豫了半天还是凑上来问道。
帝九冥面容一冷,不怒而威地扫了他一眼,“管好你的嘴!”
狼杀一个哆嗦,双膝瞬间就软了,他差点失态地跪下。
他赶紧低下头,再不敢多说一个字,他怎的就忘了,这人平素再是亲和,可毕竟是皇太子,骨子里天生的威仪那是抹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