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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视线滑过她的脸,保持着长辈对晚辈应有的端正的神情。对蔺氏作了揖道,“儿子来接知闲,就此别过母亲。”
蔺氏颔首,喋喋嘱咐他到了叶府要注意些什么。他人情上也不是个一窍不通的傻子,终究还是耐着性子听完母亲的话,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满足她“教子”的愿望。
蔺氏看他低眉顺眼的样儿自己先笑起来,“真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你别嫌我啰嗦,哪个母亲不操心自己儿子?成了,我也不多说了,怕惹你不欢喜。见了你姨父姨母殷勤些,新女婿上门和从前娘家亲戚不同,要嘴甜讨乖,知道么?”
容与俯首道,“儿记住了。”
蔺氏直往外送到门廊上,槛外停着一辆乌油油的辇车,车后坐垫反面堆了小山一样高的赔罪礼儿。她绕过去清点一番才点头道,“时候差不多了,赶紧走吧,日头高了热得了不得。”
仆妇取灌了冰的汤婆子来,知闲接过去挥手登车。车门上竹帘放下来,透过疏疏的竹篾,隐约看见她高高昂着头,再懒得往车外看一眼。布暖歪着脖子笑,她一定是觉得累,要做个好媳妇不易,连自己的天性都不得不扼杀。年轻的姑娘不向往火树银花吗?有几个愿意时刻陪着老人诵经礼佛?隔了一道帘子,果然是不愿意伪装了。
容与翻身上马,太阳在他头顶洒下耀眼的芒。她眯起眼,突然觉得舅舅其实离她有十万八千里,之前的和蔼都像是梦里发生的。
他对她匆匆一瞥,举鞭抽打了下马臀,率众浩浩荡荡朝坊外去,愈行愈远,拐过竹林不复得见。
蔺氏满足的叹息,对布暖笑道,“我忙活大半辈子,眼见能修成正果了。”
布暖过去搀她,“大人的恩情天高地厚,外祖母在舅舅身上花了大心思的,暖儿都知道。舅舅有今日多承外祖母的辛劳,等舅舅和知闲姐姐成了亲,外祖母便擎等着享福过清闲日子吧!”
“我也是这样想。”蔺氏携了她回渥丹园去,边走边道,“眼下你舅舅的事算成了一大半,我没什么可忧心的了。男人成了家便算长大了,你舅舅打小儿不要我操心,如今他功名在身,处世也有谋划,我对他是极放心的。只是你,我的儿,我心里疼得什么似的,哪里舍得下你!”
布暖垂首道是,“暖儿给外祖母添麻烦了。”
蔺氏搭在她手上的五指紧了紧,“话不是这样说,你是自己孩子,谈什么添麻烦,我听了不高兴。你容冶舅舅家两个闺女不在长安,长到十七八岁只见过我一回。虽是名头上的亲孙女,却怎么也亲不起来。还有你几个姨母家的姑娘小子,那是走得越发远了。你姨母们会算计,不是求你小舅舅办事,平常也不踏进沈家大门。”
布暖想了想,自己的母亲也有几位姨母一样的不足。她开始疑心,老夫人是不是话中有话?
蔺氏笑了笑,“你别混想,我可不是在影射你母亲。她有她的难处,布家家务事多,她嫁过去的头几年过得很不易。我当年才进沈家,大夫人待我很好,你母亲和我也亲。后来大夫人撒手去了,那年你母亲才十二岁,她在我身边待了五六年,我拿她当自己骨肉,和六郎是一样的。”她抚了抚布暖鬓角,“你就是我的亲孙女,你遇着这样的磨难,我怎么能不伤心呢!”
布暖不语,实在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扶了她进品字屋的明间里,安顿她坐下,亲自伺候她吃茶用点心。
蔺氏见她一个娇小姐,也不似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形容举止颇有大家风范,心里倒是极称意的。心下计较着要挑个时候,把她的八字带到涤垢庵给主持师太推一推,倘或是富贵的好命格,她娘家几个庶出侄孙、外甥未婚配的,讨了去做个正房也没什么。知根知底的到底靠得住,万一有个好歹,自己家里亲戚也容易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