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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是我一手料理的,从割断麻绳到落地我都在场,正是夏侍郎家过了六礼的望门媳妇。”高氏索性一口气道,“本来那布氏好好的,在堂里吃斋念佛六根清净。自打有一回夏侍郎闹着说她是假冒的起,便开始有些郁郁寡欢。一个十几岁的姑娘为亡夫守节,现今天下能找出几个来?已然是做了天大的牺牲,却还要叫人冤枉。想想气上不顺,半夜不声不响的就吊死了。人心都是肉长的,不说歌功颂德,一点同情总该有的吧!娘子都入土好几个月了,我才又听见有人又要挖坟掘墓,特来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的,连个死人都不放过!”说罢斜眼乜着知闲,万分不屑的样子。
叶夫人在一旁哼了声,“请殿下和阁老明察,正因这高氏是敬节堂管事,出了什么纰漏要寻她负责。如果错了,自然要将错就错,一错到底方好免责。叫她来作证,实在有失偏颇。”
“那就请夏侍郎发个话?”鲍侍中道,一副看好戏的神气。
夏侍郎忘不了云麾将军拎着刀杀气腾腾的模样,前脚兴冲冲送走了叶夫人邀约作证的家奴,后脚蓝笙就登门了。这里头一团乱麻搞不清楚,横竖蓝笙说了,不许他再提布家娘子的事。到了公堂上不许泄私愤,不许他胡乱指证。否则只要他活着,他就使尽手段叫他姓夏的不好过。闹不好手一抖,灭他全族也说不定。
他是堂堂的二品官,居然被他一个正三品胁迫。可是没办法,那些带兵打仗的都是些不要命的主顾,他不能拿全家老小性命开玩笑。所以面前的女孩到底是不是布家女儿他也不问了,他们说不是就不是吧!他只求脱身,不想趟这趟浑水。他们为婚事争来争去,他家九郎连人都没了,再在里头搅合还有什么意义!
然而叶夫人对他是寄予厚望的,万分诚挚的看着他道,“夏公,你我都是做父母的,想必能够体谅我的苦心。我不求别的,只求你说句实话。”她指了指堂下漠然跪着的女子,“她究竟是不是令公子下了六礼的姑娘?”
夏侍郎紧抿的嘴唇有点扭曲,他可以肯定那就是布如荫的女儿。这样昭然若揭,再存怀疑就是傻子。只可惜这世上有太多情不得已,假的东西,一百个人说是真的,那么假的也变成真的了。这堂上说是三司会审,但有几个人是巴望着沈大将军输了官司的?他不是个不识时务的人,硬要对着干,于己没有多大好处。
他的一举一动都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并且认真看了那女孩几眼,然后他摇摇头,“叶夫人,你认错人了,她不是。”
叶夫人的一句“什么”拉得特别高,充满了不可思议的语调,“夏公,上年十月你在陪都曾经状告过,现在怎么说不是呢?”
夏侍郎艰难的转过脸,耷拉着嘴角显得特别无奈,“就因为上次的误会,我间接害死了我那贤媳。如今夫人再让我作什么证?布家女儿已经死了,这是谁,在下不得而知。”
他的临阵倒戈让人措手不及,叶家母女脸上色彩斑斓,简直惊愕得难以形容。
座上的阳城郡主见势道,“看来也没什么可辩驳的了,既这么我也来澄清一点。诸位弄错了,冬氏可不是我家晤歌的逃妻。晤歌的新娘子另有其人,姓匡,陇右道宕州人氏。”她拍拍腿站起来,无比的神清气爽,“别冤枉了冬家小娘子,他们有情,好歹莫拆散人家,损阴骘的。”对叶夫人笑道,“良禽择木而栖,夫人还是劝家下娘子看开些。再过半月犬子大婚,夫人届时好歹赏光。”
叶夫人讪讪的,想来自己和阳城郡主的心胸真是差了一大截。其实去了披红的还有挂绿的,如今这么闹,诚如知闲父亲说的那样,反而把自己的名声搞臭了。
布暖听了郡主的话抬头看容与,两人不禁相视而笑。心里赞叹着,这感月真是个神人,居然这么快就让蓝家接受了!她是老天派来帮她的,蓝笙有了着落,她心里一块大石头就落了地。往后没有后顾之忧,便可以一心一意的爱容与。
阳城郡主撇清了关系,心满意足的姗姗去了。李贤支着头道,“冬氏的身世没什么可计较的了,接下来就是他们甥舅的事。”他转过头瞥端木匪人,“这个可有说头?”
端木和容与交换了眼色方道,“昨日殿下提起过独孤刺史,今日使君已在堂外候着了。请使君上堂来,殿下金口亲问便知。”
李贤半眯着眼缓缓点头,“那就传上来吧!”
廊子上传来沉沉的脚步声,布暖下意识回头看——来人穿圈领具服戴展角襆头,蹀躞带上挂着银鱼袋。气势巍巍如玉山之将崩,饶是背光站着,那深刻的五官也叫人炫目。
只是那张脸实在和容与太像,简直如同照着描摹的一样。知闲母女也是头回见他,瞬间就怔在了那里回不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