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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那天晚上，仇正卿把尹婷给他的恋爱日志放回文件夹，空了个抽屉出来仔仔细细地收藏好。他决定元旦的时候跟尹婷去逛街，挑些合适的材料，然后让尹婷教他，他们一起做手工，把封面钉一钉，然后把她那一页页日志打孔装订好。以后她放过来一页，他就动手装进册子里一页。
他没有时间和心思玩这些浪漫又花精力的事，也不会画画装饰把日志弄得这么漂亮。但他可以做的是，珍惜她做的这一切。
美好的事情容易忘记。确实是这样。
仇正卿回忆过往，印象深刻的只有他吃过的苦，受到过的讽刺，还有取得的成功。他记得上大学的第一年冬天非常冷，他没有暖和的棉衣。宿舍早早熄灯，教学楼也锁了。他只能跑到宿舍楼前的路灯下背单词。太冷了，于是他跑步，跑一圈背一会，冷得受不了再跑一圈。那年他成功拿到了奖学金。他记得他收到通知时的欣喜若狂和得意。他还记得同系的同学给他的白眼，鄙夷他的寒酸和土气。
其它的小事，细节他就真的不太记得了。他只记得，吃苦——成功，要成功——得吃苦。
“成功是没有尽头的，就像快乐一样。”
他突然想起了小婷的这句话。她说得对，是没有尽头的。他越来越快乐，他有事业，还有她。
第二天是30号，周二，再过一天就元旦假期。这一天平淡无奇地过去，仇正卿跟以往一样，开会、工作、工作、开会。今天跟尹婷没有约会，所以他索性放开了加班。多做一些，可以把元旦假期空出来，专心陪尹婷。他想好了，三天时间，一天逛街，一天去墓园，一天就在家里呆着，哪里都不去。
快下班的时候，尹婷给尹正卿打了电话，告诉他她今天的聚会地点和朋友人数名字，她说她正准备出发。问他是不是要加班。仇正卿说是要加班，嘱咐她路上小心，下出租车的时候注意包包和财物，别忘了拿。尹婷答应了。
晚上快八点的时候，仇正卿刚啃完他订的快餐盒饭，就收到尹婷的短信，她问他有没有吃晚饭，让他加班别太晚。仇正卿回了短信，问她聚会怎么样？什么时候走？需不需要他去接她。
尹婷很快回复过来，说大家快吃完饭了，一会去唱歌。她十点半之前回家，有一个一起聚会的女性朋友会开车送她，让他别担心，不用来接。
十点半，仇正卿到家没一会，他铲完喵大大的屎，一边拿猫棒晃啊晃陪喵大大玩，一会给尹婷发短信，问她回家了没有。
尹婷很快打电话过来：“报告大人，刚到家，很安全。”
仇正卿被她的语气逗笑了。两个人聊了几句，仇正卿表示明晚一定早回家，尹婷说她会提前在他家等他。仇正卿很高兴，这一晚睡得香甜。第二天到了公司，收邮件时看到居然有尹婷发来的邮件。打开一看，是她昨天记的日志，她拍了照片，发给他看。
那上面画了个手机，然后一男一女两个小人笑眯眯牵着手。彩笔画的框框里写着：“今天我们没有见面，你加班，我跟朋友聚会。但是我给你打了两个电话，发了两条短信。你给我发了两条短信。我担心你加班太晚不好好吃饭，你担心我太晚回家没人接送不安全。我们彼此关心着对方，很美好。”
然后邮件下面又接着一句：“另外，我这里的存稿有七张了。”
仇正卿笑了，他被她洗脑了。以前他一定会觉得这些事情无聊又浪费时间，现在却觉得很可爱，他喜欢她的这些小可爱。仇正卿给她打电话，第一句话是：“你昨晚很晚睡啊。”看到发邮件的时间是12点零3分。
“也没有太晚。”尹婷吐吐舌头。
“存稿七张了，实在是不应该，今晚送一张过来。”
尹婷哈哈笑：“有的，有的，我都放进包包了。”
仇正卿也笑了，跟她说：“明天我们去逛街吧。你不是说要做成册子，别等一年后了，你负责写，我负责装订。但我不会，你教我弄。明天我们去买你需要的小配件，我们一起做封壳和打孔。”他顿了顿，问她：“还是说你已经都准备好了？”不会连这点表现机会都不给他吧？
“没呢，我手上材料不全，正想着慢慢挑。”尹婷很惊喜：“你真的要跟我一起做吗？”
“是啊。我们一起把封面做好，是不是还要装环扣什么的？”仇正卿想像了一下那个封面的样子，“有没有现成卖的？反正你放到我这一张，我就打孔装进去一张。一年后我们坐在一起翻。一年一本，摆满柜子。”
尹婷兴奋地蹦跳：“现成的没意思，我们自己做。你愿意帮忙太好了，我就说嘛，这件事能让我们有共同话题。我收集了好多做本子的资料，明天一起去挑布料，硬皮纸，胶水……”
“还要布料？”仇正卿惊讶。
“嗯，要不做皮质的封面也可以。”
“还要皮？”仇正卿一脸黑线。完了，他是不是自告奋勇的有点冲动了。
“干嘛？当然要做得美美的。我们的第一本情书。我给你那放的封面只是个小样，最后当然要做个正式的漂亮的封面。你刚才可是说了要帮忙一起做的。”
“嗯。”在旁边喊加油，辛苦了，给她递杯水也算帮忙的。仇正卿道：“那今晚见面再说。我要赶紧去工作了。元旦三天我都空下来，我们可以一起做很多事，我都计划好了。”
尹婷安静几秒，然后小声道：“我怎么觉得你这句话有点色色的。”
仇正卿一脸黑线：“哪里色！”然后他反应过来了，没好气：“尹婷小姐！你脑袋里装着什么？我这句话明明很正常，你居然这都能想歪！到底谁色！”
尹婷脸红，咬着唇笑：“反正就是你色色的。”
仇正卿嘀咕：“看来得做些什么才好对得起‘色色的’这个评价了。”
尹婷脸更红：“自言自语不要太大声，这样对女生不礼貌。”
“不是有人告诉过我，就是要大声点让对方听到才有趣吗？”仇正卿理直气壮。他这些都是女朋友教的，他学习了！
“哼，女生可以这样，男生不行。”尹婷娇嗔。
“哦，我是男人，不是小男生了。”这点仇正卿又理直气壮了。
电话那头再静两秒，接着尹婷又小小声：“这话又色色的了。”
“尹婷小姐！”仇正卿满脑袋黑线，“你故意的是不是？”
尹婷哈哈大笑，“不跟你聊了，你快去工作。晚上见。”
“嗯，晚上见。”
挂了电话，仇正卿不淡定了，妈的，怎么觉得“晚上见”这三个字也色色的了。这个捣蛋鬼，又来调戏他！真以为他不会色色的吗？好吧，他挺色的，他想到晚上见居然又有遐想了。
晚上！等晚上见了，他一定要讨回来！把这几天没见着面的吻都讨回来！
仇正卿满怀期待，为了晚上的见面雀跃着。头一次，他因为放长假而满心的兴奋。
这天他的效率很高，同事们的进度也很好，他觉得按时下班没问题，自我感觉非常好，今天不用被扣分数，满意。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尹婷来电话，仇正卿一看到她的名字就笑了。
电话接通，他笑着说：“别担心，我今天一定能准时下班。”
可没想到，尹婷期期艾艾，最后很抱歉地说她爸爸刚才突然跟她说想回老家一趟，趁着元旦假期回去走走，见见那些亲戚和老朋友。她得陪她爸爸去。
仇正卿笑不出来了：“春节再回去不行吗？回老家一般不是春节吗？”
“也不一定。他很少回去。刚才突然这么说，还让秘书帮着把我和他的车票都买了。我们现在要回去收拾行李，晚上七点多的火车，明天早上七点多到那边。”
仇正卿很不高兴：“怎么这么突然。不能跟他商量商量吗？他不是才出院没多久，这样长途跋涉合适吗？又没什么大事，只是回去看看，春节回去不行吗？”
“你别生气。我爸是有些任性的。他想回去，我得陪着他，不然不能放心。”
“那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住几天吧。”
几天？意味着元旦假期就这样泡汤了？仇正卿说不出话来，一肚子火。他忍了半天，最后说：“不能别人陪他去吗？”
“我是他女儿。”尹婷轻轻的一句话，把仇正卿所有的话都堵了回来。是啊，她是他女儿，这就是最有力的理由。她在印刷厂上班是为了陪伴爸爸，现在爸爸要坐火车回老家，她当然也要陪着。她是孝顺的孩子。
仇正卿真的不知还能说什么好。她当然没错，但他很失望，非常失望。“那你去吧。”他的语气不太好，说完了又觉得这是句废话，她当然是要去，根本用不着他批准。
“别这样。”尹婷哄他，“你要往好处想。”
“好处是什么？”他完全想不到。
“好处就是，短暂的别离能增强感情热度。”
“是吗？”他现在心都冷了半截。
“还有哦，我在我爸这都练好了，到时候等你老了，我也会宠着你。”
“我不会这么任性。”仇正卿没好气。明明知道女儿刚交男朋友的，好不容易有个假期，如果是他，他才不会拉着女儿来场说走就走的回老家。
“没关系啊，老了还不任性，那多没趣。”
“我一点都不觉得有趣。”仇正卿在生气。她对不能约会一点都没表现出失望，似乎还很高兴似的。他很有种被冷落的怨气。
“你看，你现在就任性了哦。”尹婷哄她。
“我没有，如果我耍脾气，会把电话挂了。”他的语气很不好。
尹婷顿时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小声道：“我们不要为这个吵架吧。这是小事。我爸年纪大了，时间不如我们多，他想做的事，我该陪着他的。我比别的人幸运的地方就在于，我有时间陪他。”
“你是在说我吗？”仇正卿被刺了一下。他拼命读书拼命挤进大公司拼命想发展出自己的一番事业，结果母亲病逝，他错过了陪她最后一程的机会。他心里一直有痛，就算拼了命的弥补，给他们换最好的墓地，买下对她承诺过的大房子，这伤痕依旧在。现在在他情绪不佳时尹婷这么一说，他顿时敏感起来。“我确实不如你，我没陪上我妈。”
尹婷愣住了，过了一会反应过来，心里很不好受。“我不是在说你，你不要这样对号入座。总之我陪我爸回老家一趟，过几天回来。我再给你电话吧。”
尹婷没等他说话就挂了。昨天他们还说想像不到会为什么吵架，今天就遇上了。小事能让他们感动，也能让他们吵架。尹婷叹气，她一点都不喜欢吵架。她想依仇正卿的脾气，老了肯定会跟她爸一样是怪老头。
“怎么了？”尹国豪走出来，看到女儿苦着脸。“跟男朋友说完了，他发脾气？”
“没事。”尹婷摇头，对爸爸笑：“他脾气挺好的，很好相处。改天我带他来见你嘛。”趁机跟爸爸撒娇，帮仇正卿争取见家长的机会。
尹国豪笑笑，不置可否，然后转身上了在一旁等候的车子。脾气好？他可是听说仇正卿雷厉风行，铁腕硬气，曾经毫不客气地训斥没有作为的董事远亲，硬是用业绩要求和强硬的态度逼得那人终于意识到在永凯在他仇正卿手下不可能闲闲混饭干领薪水，最后那人主动辞职了。
这样的男人会脾气好？当他尹国豪是小孩子吗？
仇正卿决定今晚要加班。
反正尹婷也不管他了，他做什么都行。这不是挺好吗？他知道自己这种想法是赌气，但他控制不住。原本心里满满的期待，被一盆冷水浇了下来，他实在无法保持心情愉悦。
下班时间到。公司里所有人动作都飞快，不到十分钟全都走得干干净净。仇正卿孤独地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外头转眼间变得空空荡荡安安静静。他的心情更不好了。本来他也应该是他们中的一员，等待下班，欢喜地冲向电梯。
可现在……仇正卿往后靠在高背椅上，完全没心思看电脑，也不想回家。
仇正卿呆坐了好一会，勉强集中精神又批改了两份文件。然后实在没心思再看下去。他关了电脑，决定回家。这时候手机响了，是尹婷发来的短信。她写着：“我跟爸爸已经上火车了。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仇正卿回。
“快去吃饭吧。”尹婷的回复很简单。
仇正卿没什么精神，也没回复“好”。他拿了公事电脑包，回家去了。
回到家煮了包方便面，然后抱着喵大大对着电视发呆。喵大大想跑，又被他抓回来，再跑，再被抓。喵大大烦了，拿小爪打他。仇正卿也轻轻拍它的小爪，它再拍回仇正卿。
一人一猫你拍我一下，我拍你一下，竟然玩了有十多个回合。最后仇正卿终于笑了，对喵大大说：“你真无聊。”
喵大大不理他，跑掉了。过了一会它又回来，跳到仇正卿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团起来趴下睡了。
“哼。”仇正卿戳它脑袋，“抱你一下你不愿意，又巴过来做什么。”
喵大大打了个哈欠，没回答。
仇正卿的心情好些了。他想了想，给尹婷发短信，问她睡了吗？坐车辛不辛苦。
过了一会，尹婷回复：“还没睡，我们坐的卧铺，不辛苦。就是我坐火车会头晕，晃当晃当的。只能躺着，但是睡不着。”
这么可怜。仇正卿有些心疼，给她拨电话过去，尹婷接了。
“头晕就不给你发短信了，免得你看手机更晕。”他说。
然后他听到她的笑声。
“努力睡吧，睡着了就不晕了，明天醒过来就到了。”他又说。
“嗯。”尹婷应了，然后小声道：“我们多聊一会吧。”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示好的意味。
仇正卿不自觉也放软了声音：“聊什么？”
“喵大大好不好？今天乖不乖？”
“还是那样，只要进了书房，趁人不注意就要对皮椅下手。我把门关上了。”
“它指甲长了吗？该剪了吧。”尹婷说。
“好啊，等你回来给它剪。”
“行。”尹婷很高兴。觉得仇正卿已经不闹脾气了。
“它今天还用小爪打我。”仇正卿告状。
“为什么？”
“不让抱。”
“那你干嘛非要抱它。”
“我的猫，当然想抱就抱。”仇正卿答得理直气壮。
尹婷在那边没说话，事实上她又觉得有些脸红了，怎么这话听着又有些色色的。她不说话，仇正卿也敏感起来：“你不会又想歪了吧？”
“哪有。”尹婷不承认。
“你不好说是因为你爸在旁边？”
尹婷脸更红，要是她爸不在旁边她肯定要教育他戳穿女生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现在她只能一本正经地换个话题：“它打你，然后呢？”
“然后我就打回去咯。”
尹婷一愣，居然打猫？“打哪里？”
“打它小爪子啊。就是拍一下。”
“哦哦。”尹婷想到那画面了，笑出声，又问：“然后呢？”
“然后它又打我，我又打它。”
尹婷哈哈大笑，听到她笑，仇正卿也笑了，心情终于大好，柔声问她：“想睡了吗？”
“还没有。”
“早点回来好不好？”
“好。”尹婷没犹豫。仇正卿心里舒服多了。
“你老家在哪？是不是也要坐火车？”尹婷问。
仇正卿说了地名，然后说：“以前只有火车到，要坐二十六个小时，现在可以坐飞机到城里，然后转车，两个小时。”
“我想听。”
“听什么？坐火车吗？”仇正卿失笑，“那有什么好说的。”不过他还是说给她听。“我读书的时候没钱，坐火车到的学校。后来四年没回去过。假期都用来打工了，因为要赚钱凑生活费。那时候第一次坐这么远的火车，觉得很兴奋，又很紧张，不知道学校会是什么样。为了省钱，买的站票。”
“你站了二十多个小时？”
“是啊。”仇正卿想起当年，“那时候年轻，熬得住。很多人都是站票，非常挤，站都没什么地方站。我那时一直都没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