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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浩南没看到,他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面前的黑暗中,继续迈步靠近,除了展现自己的双手没有武器,甚至完全放开了可能对自己的攻击,健壮结实的胸膛上展现出来好几道伤痕,也无所畏惧:“你说我背叛这里……我本来就只是个过路的人,我来溙国,来缅北,只是为了搞清楚我为什么前面三十年活得那么糟糕!感谢缅北,感谢老邱,也感谢老李,还有你们所有人,我才能知道我活着是为什么,你还活着,这就是最大的幸运,你可以选择去争取改变这里人生活命运,这是个值得坚持的信念,但不一定非要用武装斗争的方式,庄沉香杀了老邱,因为她认为老邱会破坏她好不容易形成的和平局面,我很悲痛,我更认为什么事情都可以坐下来谈,但我很清楚她的做法是对的,我从内心都不赞同老邱还要折腾的思路……”
对面的草丛里终于爆发出来声悲苍的声音:“可你扔下了我们,我不知道除了按照他的思路去做,还要怎么办?”
不愤怒,不狂躁就好,白浩南继续往前走,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其实你知道老邱的梦想是什么吗?”
那暗黑中的声音终于像个女人:“什么……解放所有受苦的老百姓?”
哪怕在这样的时刻,白浩南还是差点噗嗤笑出来,是苦笑或者讪笑的那种:“看来你跟他的感情没我深,革命是他的责任,他其实就喜欢看书,还想去中国,顺着他最景仰的那位革命导师走过的地方,走一遍,我想你能不能帮他把这个梦想给实现了?”
黑暗中又沉默,但没有对抗那就有门儿,白浩南的脚都走进草丛中了:“这次来溙国,我的天龙寺师父告诉我,人这辈子有三次长大的机会,错过就很难了,其中第一次就是发现自己不是世界中心的时候,意识到不是全世界在围着自己转,这才是第一次长大,很多城里的孩子,见多识广,几岁就能意识到这点,你和老邱的问题就出在这里,你们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没有看到过这个世界还有很多面,同一件事有不同的解决方法,跟着我去看看这个世界,代替老邱去看看,行么?”
说到这里,白浩南几乎都听见那灌木丛中加重呼吸的哽咽,他把张开的手臂前伸,本来是想接住对方的手,从他的习惯来说,这种场合不是应该表现得绅士点么,哪怕对方是纵横山野的游击队长,在他眼里还是个姑娘。
结果停顿了一会儿,一把还带着体温的沉重铁疙瘩递到白浩南的手里。
触手一掂就知道是支1911手枪,白浩南却出乎对面意料的手腕一翻,娴熟的抹过弹匣钮就把弹匣退下掉地上,再把手枪给扔掉:“老邱死了以后,我就越发讨厌枪,再也不碰这个东西了。”
也许就是接连提到老邱,终于彻底击垮了嘉桂的心理防线,突然崩溃痛哭!
那一片黑暗中有些撕心裂肺的哭声,让远处的人们都转头过来,也让白浩南循着声音伸手过去,摸到了有些枯乱的头发,接着是满手的泪水,只轻轻一扶,个头矮小的前卫生兵彻底靠在他的胸膛上痛哭流涕,哪怕光着上半身接触到女人,白浩南也破天荒的没任何其他念头,只是充满长辈一样的宽慰,轻轻拍打那还紧绷着子弹袋、帆布枪带的纤薄后背:“好了,不要让自己的人生走到死胡同里,跟我走吧……”
一转身,阿威已经端着碗热腾腾的自加热饭菜站在那,亲切又温和:“先吃饭,然后跟我们回家。”
这时候才能看见光影下,以前就黑瘦的卫生兵,现在浑身都捆满武装带,背上一支AK步枪,胸前的子弹袋上还挂着枚手雷,随时都能拉拽了跟周围人同归于尽的那种,整个人仿佛是乡村里常见的柴刀,也许还沾着泥土草屑,却闪着寒光充满危险。
可阿威不怕,一直用鼓励的眼光把饭菜端着。
也许在嘉桂的视野里,现在压根儿就没有同龄女性的五彩烂漫,对白净俊俏的帅哥熟视无睹,可能她的这些心思早就随着一两年前的变故全都染成了血色,使劲抹干了泪水,带着哽咽快速扫视自己那些队伍,已经完全被淹没在各种饭菜、香烟啤酒中的战友。
可能是太久没有哭过,一直在别人面前保持坚强的女卫生兵还悄悄遮住脸,使劲压抑剧烈哭泣后的抽抽,反而搞得自己有点打嗝。
白浩南接过阿哩递上的T恤随手罩上,但还是把手拍打在嘉桂的肩头后背,好像自己孩子哭透了缓口气的那种安慰:“把这些东西都扔了……我希望你能从今以后放弃这种暴力的手段。”
嘉桂默默的摘下了背上的步枪、刺刀、手雷,可能还有更加沉重的心理枷锁。
老和尚说白浩南有佛性,还真有几分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