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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贞吉最近很糟心, 非常糟心,近来也不知是他犯太岁、还是江南这块地儿犯太岁,总之, 糟心事那是一件一件接踵而来,让他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本来倭寇这事,也是汪亮那家伙主动闹出来了, 他不过是提了一句朝廷要加江南的赋税, 这汪亮竟就自作主张地给他闹倭寇这一出, 往年他闹也便闹了,反正闹一闹, 朝廷就会头疼地放任江南自行解决,有时候还会拨点款、拨点粮,总之, 百利而无害。
然而, 这一回,新帝登基了, 这新帝还是个年轻气盛、恨不得立即开疆扩土的主儿, 这不,江南一闹出倭寇,他立刻派人镇压来了,甚至连江南水师都不用, 要用他自己的嫡系——好在派过来的是化名云青的项青云,这项青云与宋家渊源颇深,当年他这个遗腹子能活下来, 便多亏了他父亲默许,而后来推荐此人到汤松手下去的也是他父亲宋庭泽。总之,领兵过来的是项青云总比其他人要好些。
但让宋贞吉糟心的第一件事,便是前个儿京里传出风声,说是击退倭寇的消息传回京城之后,皇帝龙颜大悦,当朝表示要乘胜追击,把在沿海一带猖獗的所有倭寇都一网打尽了,为此,他还要再派兵派人来江南,甚至据说是想把英国公管振勋派过来!当然,此事朝上尚有些争议,英国公一直未能成行。
尽管如此,这消息一出来,他那宋府的大门还是差点被人踏破了,钱谷用他们这些官员就不说了,连一向谨慎避险的陈家家主和向来刚愎自用的汪亮都跑到了他府上,这也便罢了,最可气的是,陈家家住还带来一个消息,他那个阁老父亲,竟然在内阁会议上跟小皇帝提开海禁的事儿!
陈家家主虽然没有明说,但瞧那神情语气,显然对此事心生芥蒂,来讨说法来了。可他除了苦笑,又能做什么呢?世人都以为他父亲宋庭泽,是文坛领袖、是国之重臣,却根本没人知道那是怎样一个,一个……乖僻邪谬之人!家族?子嗣?他何曾有半分放在眼里。如果哪天他这个好父亲一时兴起要毁了宋家,他也不会感到惊讶。
陈家家主没得到想要的回答,愤愤然地离开了,宋贞吉却一直提心吊胆着,他有种不详的预感,深觉他那远在京城的父亲恐怕是真的对海禁这件事产生兴趣了。最初,他将女儿送进京城,是希冀着也许父亲还抱有让宋家再出一个皇后的念头,但很显然,这件事他已经做过一次,就再也没有了做第二次的兴趣。从安王太妃和女儿的回信中,他知道在这件事上,他的父亲几乎全程袖手旁观,这才让那沈姓民女轻而易举地坐上了后位。难道说他不帮亲孙女还不够,这次竟还想要直接把宋家赔进去?
宋贞吉如同困兽一般在书房中不停地来回踱步,他越是想着这些事,心中就越是暴躁,旁人看他宋家,钟鸣鼎食、世代簪缨,如今出了一个阁老两个封疆大吏,真真是一派鲜花着锦的样子,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宋家如今的处境和被放在火上烤没有两样。小皇帝对宋家根本没有亲近之情,甚至颇为忌惮,他父亲又乖僻妄为,弟弟也不着调得很,更别说其他旁系个个也都不过是在江南的地界上混日子……整个家族除了他一人,竟没有一个出工出力的,这如果能让他不生气!
宋贞吉正愤怒着,门外又传来了管家急匆匆的脚步声,他站在书房外,急声道:“老爷,衙门来人禀报,说是京里和山西的官员们已经临近城门了。”
宋贞吉一听这话,立刻皱眉起身,拿起桌上的官帽就往外走:“准备马车,立刻去城门口。”
“是。”
没错,这就是第三件让宋贞吉糟心的事了。他当初以江南水患的名义向朝廷上书,无非就是为了让小皇帝不要太吸他江南的血,但是倭寇的事一闹出来,小皇帝显然是不高兴了,不仅加了这边的赋税,甚至还提出一个什么“一对一帮扶”政策,说是要他这边负责帮扶平阳城的重建,也不知道这是谁出的馊主意,搞得他这边不仅要出钱、还要出人出力,这不,如今京城和山西的官员都来了,他接下去的日子怕是有的忙了!
宋贞吉的马车刚刚从宋府出去,便立刻有一个坐在巷口的悦来居二楼厢房的男客收回了目光,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叫来小二买单后,立刻动身离开酒楼回到了驿站。
没错,自从项青云收到京城的密函后,便立刻派了军中的精锐日夜换班地盯着宋府、钱府、陈府以及布政司、按察司等所有官员日常往来的地方,也多亏得他这次带来的精锐多,才能把这么多地方盯着密不透风。而这种看似蠢笨的守株待兔的法子,却非常有效,让他摸透了好些东西。
尤其最近京里放出的风声多,宋府的访客里头可有不少大鱼呢!项青云盯着案桌上的名单,上头非常详细地写了这些日子以来,来往宋府的所有人员、时间、他们返回的路线,而这里头,有一个用朱笔新圈着的名字——汪亮。
“将军,张统领回来了。”门外的传令官小声道。
项青云眉头一挑,放下手中的毛笔道:“让他进来。”
这位张统领,就是刚才守在酒楼上的张远,也是盯梢宋府的负责人,他一进门先是行了一礼,随即立刻汇报了宋庭泽到城门口去接人的这一踪迹。
项青云一听,立刻露出了一丝笑意:“好,来的很是时候啊。小皇帝这次的动作,倒是够快。”
张远出身青云寨,本身就是项青云的心腹,自然也知晓这次计划的来龙去脉,他点了点头,可却又有些不确定:“虽说这次京城和山西来人能拖住宋贞吉一段时日,但万一他很快能脱身的话,咱们的计划恐怕也要受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