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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妹要被送去慈心养老院了,临行前,她问杜若予,能不能去她家里和贵妇鸡告别。
杜若予颇吃惊,也欣然同意。
于是,在魏婶、杜若予和卫怀瑾的共同见证下,花妹在杜若予家自言自语开始千般交代。
“你别乱跑啊!被抓到,要被吃了!”
“好好吃饭,要吃好的,才有力气和营养。”
“蛋每天下一个就好了,下多了不好,不要到处下,人家杜杜找起来累。”
“你要听杜杜的话,做一只好鸡。”
“我会想你的,你也要想我啊。”
“鸡啊……鸡啊……”
杜若予双臂环胸,不知该拿什么表情去看骄傲站在书桌上,接受花妹无私朝拜的贵妇鸡。
那两粒小鸡眼珠滴溜溜乱转,高高在上,睥睨众生。
她有时候真想把这鸡直接红烧蜜汁闷煮或者炖汤算了。
卫怀瑾笑得花枝乱颤,直到花妹被魏婶拽走,才咕噜滚到床上,抱着枕头滚来滚去,“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哈哈哈,笑死我了!她把这鸡当成什么了,王母娘娘吗?还是鸡大仙?”
自从上回杜若予与她开诚布公后,这还是她头回笑得开怀。
杜若予也开心,“她没把这只鸡当成王母或者大仙,她是把它当成了自己。”
她朝贵妇鸡招手,贵妇鸡飞下书桌,踩着欧式宫廷步,来到她们脚边。
“如果她们知道,她们以为的鬼不过是你的妄想,不知道她们会庆幸世上无鬼,还是可惜世上竟然真的无鬼。”卫怀瑾抱起贵妇鸡,一边撸它的毛,一边问杜若予,“你为什么会得这个病?是基因遗传的吗?你家里有谁也有这个病吗?”
不等杜若予回答,她自顾叹口气,“我以前骂你脑子有病,没想到你是真的脑子有病。”
杜若予没理她的提问,只坐在书桌前,埋头翻看手里的资料。
卫怀瑾等待半天不见回音,便自己踢踢踏踏走过来,俯身一瞧,见杜若予看的是南城一家精神病院的介绍资料。
“精神病院,你要去精神病院?”卫怀瑾大吃一惊,“我从没去过那种地方,你去过吗?”
这回,杜若予肯回答了,“去过,我大四时在这家医院住过两年。”
“咦?”卫怀瑾惊讶,“你住过精神病院?那你的病还治不好?”
“当时的治疗效果很好,可我不能一辈子住在那里面,好得差不多了,我就出院了。”杜若予仰靠在椅子上,“我爸没有什么积蓄,我住院那两年,把我哥攒来娶老婆的钱都花光了。后来我出院,就想着必须自己赚钱养活自己。”
卫怀瑾想起她的工作,又想自己从没在家里见她吃过药,“就算出院,也可以吃药吧?你把药停了?”
“一开始不敢停,后来和医生谈过,慢慢减少药量的。那药副作用大,我吃过药,一整天就什么也做不了,懒懒散散,脑子里浆糊似的。”
卫怀瑾知道杜若予做的是脑力活,脑子都不清楚,她等同于废人,“可是不吃药的话,会复发吗?”
“我现在的身体状况还不错,脑子也清醒,但复发是必然的,程度轻重也不可预测。”杜若予只能这样说,“我现在还能控制。”
卫怀瑾瞥眼桌上精神病医院的资料,不安道:“要不,你还是去治疗吧?至少把药跟上,工作……或许可以换一个清闲点的?不用太费脑子的?”
“什么样的单位会接受一个工作时间很短暂,日常生活诸多毛病,不能费脑子,体力也不怎么优秀的精神分裂患者?还是一个年龄不上不下,卡在婚龄孕龄当口的,毫无社会工作经验的女性求职者?”
“你不是不结婚不生小孩吗?”
“我和你说了那么多次,你都未必相信,我和人家HR说一次,人家就信?”
卫怀瑾忿忿不平,“这是歧视女性!”
“不歧视女性也行,那就改歧视精神病人。”杜若予耸肩,倒是豁达,“对我而言并没什么差别。”
卫怀瑾被噎住,半晌才耷拉下肩膀,指着桌上资料,“那你要去看看吗?”
杜若予用指节叩叩资料,“去看看也无妨。裂缝出现了,总要及时堵住,否则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也不是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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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淡定说着要去精神病院填补裂缝,杜若予的身体却一点也不老实,在自己的小公寓里不仅辗转反侧,被卫怀瑾揶揄几句,干脆灰溜溜回了趟业县老家。
美其名曰寻找精神慰藉,顺便去慈心养老院看看汪老先生和花妹。
她最近回家的次数增多,这让王青葵很惊喜,又见她这回是独自来的,眉眼间便悄悄藏了份失望。
在厨房给女儿煎鸡排时,他按捺许久,终于忍不住问:“卫老板最近忙吗?”
言下之意,显然要问卫怀信怎么没一起过来。
杜若予站在旁边,一边剥枇杷吃,一边说:“他是忙,而且我和他也没什么发展潜力,你和哥就不要异想天开了,免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王青葵被说中心事,暗中瘪嘴,嘟哝,“做做梦还不行啊。”
“不行。”杜若予头也不抬,一粒枇杷核滑溜溜滚下厨台,一直蹲守边上的贵妇鸡立即扑棱着翅膀去追。
杜若予赶紧说:“别吃,吃进去后出不来!”
王青葵转头看她,一脸纳闷,“吃什么?”
杜若予瞪大眼,赶紧转圜,“我说你别吃鸡排,又油又肥,容易三高。”
“那些健身减肥的不都吃鸡胸肉吗?”王青葵抱怨两句,摸摸自己日益肥软的腹部,又想回正经事,“其实你不和卫老板好,我也挺高兴的。他那个人,往哪儿站都金光闪闪的,我总觉得……总觉得……”
“总觉得我们这样的人家,配不上他。”杜若予替他把难以启齿的话说完。
王青葵一时无言,鬓角白发都染上一层羞愧,“……如果咱们家还是我年轻那会儿的情景,十个卫老板这样的人,我都不会放在眼里。”
他说最后半句时,浑浊的老眼里有刹那闪过英雄豪迈气概,只不过这气势比天上云烟还缥缈,杜若予未曾眨眼,她眼前的老父,又只是这个成日喝两口小酒,炒两盘好菜,便再无他志的庸碌老人了。
杜若予笑了笑,又低头剥枇杷,剥好一粒,喂去王青葵嘴里。
王青葵吐了核,“别给我吃,你自己吃,今年的枇杷特别甜,你多吃些。”
在客厅里独自呆得无趣的卫怀瑾走到厨房门口,小心翼翼看杜若予的脸色,“杜杜,你要不要问问你爸爸的意见,你真的想再回精神病院吗?”
杜若予剥枇杷的手微微一顿,却没做声。
卫怀瑾趴在门框上,轻声道:“如果让你爸爸知道你的病根本没好全,现在还要再去医院,他会不会很伤心?”
她刚刚在杜家转了一圈,八十多平的住房蜗居着一家六口,生活用品堆得到处都是,显见的,他们根本没有改善住房的条件,而那三个孩子,也很快就要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