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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曜、离奴回到缥缈阁时,白姬正坐在柜台后,拿一幅龟甲算卦。她看见元曜平安回来,笑道:“轩之,我刚才算了一卦,就知道你会平安无事。”
元曜还在因为白姬昨晚丢下他先逃了而生气,不冷不热地道了一句“多谢白姬记挂”,就去了后院梳洗。
“哎呀,轩之生气了。”白姬托腮望着元曜走进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离奴笑道:“牛鼻子逼书呆子吃丹药,把他吓得要死,他肯定会生一会儿气的。”
白姬道:“昨夜,如果我不先走,就带不回牡丹衣了。牡丹衣上怨气太重,光臧不会允许我带出大明宫。这一场‘因果’,不知道会演变出怎样的结局。”
离奴道:“这一场‘因果’都是书呆子招来的,主人其实可以不管,免得到时候触怒了天后,又与光臧那个牛鼻子为敌。”
白姬沉默了一会儿,道:“无论如何,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还是先把牡丹衣交给韩国夫人吧。”
元曜在生白姬的气,一整天只顾闷头干活,不理白姬。
上午,白姬笑道:“轩之,休息一下,来喝禅茶吧。”
元曜生气地道:“小生不渴。”
中午,白姬笑道:“轩之,休息一下,来吃芙蓉饼吧。”
元曜生气地道:“小生不饿。”
“轩之,你在生气吗?”
元曜生气地道:“小生不生气。”
下午,白姬在柜台边大声地道:“轩之,韦公子来了,出来见韦公子。”
元曜在里间生气地道:“小生不见。”
大厅中,韦彦很伤心,“我究竟哪里得罪轩之了?他居然生气到不愿意见我。”
白姬安慰韦彦道:“轩之经常生气,习惯了就好了。”
元曜拿着鸡毛掸子飞奔出来,笑着解释:“丹阳,刚才是一个误会。小生随口一答应,没有听清白姬在说什么。”
韦彦闻言,一展折扇,笑了:“原来轩之是在生白姬的气,不是在生我的气。我就说我最近没有哪里对不起轩之嘛。”
白姬摇扇飘走,闷闷不乐,“轩之果然在生我的气。”
元曜对着白姬的背影道:“你把小生丢在危险的地方,害小生担惊受怕,小生怎能不生气?”
白姬的声音从里间传来,“这次算是我不对。下次,无论遇上什么危险,我也不会再丢下轩之,可以了吧?”
元曜闻言,心中蓦地一暖,所有的气愤,郁结都随着“无论遇上什么危险,我也不会再丢下轩之”这一句承诺而烟消云散。
元曜觉得这样的心情十分奇怪,为了掩饰,他大声道:“还有下次?下次你一定也会丢下小生先逃跑吧?”
里间飘来白姬的叹息,“唉!人在气头上,什么话也听不进去,等轩之气消了,我再解释好了。”
韦彦望着元曜,笑道:“轩之生气的样子真好玩。”
元曜生气地道:“哪里好玩了?!你来找小生有什么事?”
韦彦道,“啊,我来找轩之,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昨天,我也是为这件事来的,但是却醉茶了,没有来得及说。”
元曜道:“什么重要的事情?”
韦彦神秘兮兮地道:“你还记得前天踏青避雨时,邀请我们喝茶的韩国夫人吗?”
元曜道:“记得啊,怎么了?”
韦彦神色古怪地道:“我觉得韩国夫人有些古怪,回家之后就问了一下二娘,--东都、西京的国夫人、郡夫人,她无不了若指掌。--结果,发现了奇怪的事情。这位韩国夫人是天后的姐姐,芳讳‘顺’,她嫁给了贺兰安石,生有一子一女。因为是天后的姐姐,韩国夫人能够自由地出入宫闱,她和先帝的关系很亲密。她的女儿贺兰氏,也曾侍奉在先帝身边,非常受先帝的宠爱,被封为魏国夫人。”
“欸?!韩国夫人的女儿是先帝的妃子?”元曜有些吃惊,他想起了太液池边穿着牡丹衣的女鬼。
韦彦道:“咳咳,其实,韩国夫人和魏国夫人都算不上先帝的妃嫔,只能算是‘情人’。而且,最重要的是,轩之,她们都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了,我们俩一定是见鬼了!”
元曜更吃惊了:“欸?韩国夫人和她的女儿都已经死了?!!”
韦彦道:“是啊。我调查了一下,韩国夫人死于乾封三年,魏国夫人死于乾封元年,我们一定是见鬼了!”
元曜心中一寒,问道:“韩国夫人和魏国夫人是怎么死的?”
他想起了太液池边的女鬼向他诉说她死得很痛苦,他觉得她虽然可怕,但也很可怜。
韦彦左右一望,压低了声音,道:“韩国夫人是被天后逼迫,悬梁自尽。魏国夫人因为太受先帝宠爱,被天后毒死了。据说,魏国夫人一向自傲自己的美貌天下无双,对天后也不太恭敬。天后嫉妒她的美貌,将她的尸体沉入了太液池喂鱼。”
元曜倒抽一口凉气,道:“天后好歹毒,竟这样对待自己的姐姐和外甥女。”
韦彦一展折扇,道:“比起已故的王皇后,萧淑妃(1),韩国夫人和魏国夫人的下场还算好的了。轩之,女人都是很可怕的,你可千万不要被女人迷惑。”
元曜打了一个寒战。
韦彦担心地道:“轩之,你说我们在曲江边遇见的韩国夫人不会是鬼吧?”
元曜叹了一口气,道:“不知道。不过,小生觉得韩国夫人很可怜。如果,丹阳说的都是真的,她看着自己的妹妹杀死了自己的女儿,却又无能为力,一定非常伤心。两边都是骨肉血亲,她一定很悲伤,很难过。”
韦彦咂嘴,道:“宫廷之中,权势角逐,只有胜者和败者,哪里有什么骨肉血亲?”
元曜道:“丹阳此言差矣,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韦彦道:“轩之太天真了。”
元曜和韦彦又说了一会儿话,韦彦认定韩国夫人是鬼魂,他将从怀秀那里求来的两张开光的护符分给元曜一张,让他留着驱邪,才告辞离开了。
元曜握着护符,心中很温暖。虽然白姬、韦非烟都说韦彦是一个极端自私,不会关心别人的人,但他觉得韦彦其实也是一个会关心人的好人。
韦彦离开之后,元曜为韩国夫人母女到底是人,还是鬼的问题烦恼了一个下午,因为还在和白姬生气,他也不好去问白姬。
夕阳西下,又到了吃晚饭的时候,白姬、元曜、离奴坐在后院吃饭。
今天的菜式除了永远不变的鱼之外,还多了一大碗蒸得嫩黄的鸡蛋羹,上面点缀着三颗红樱桃。
白姬笑道,“总是吃鱼,轩之想必也腻了,这是我亲手为轩之做的鸡蛋羹,算是给轩之赔罪,轩之不要再生气了。”
元曜吃惊,龙妖亲手为他做吃的?!看来,她确实是诚心向他道歉,要不要原谅她?这鸡蛋羹看起来很好吃,还是原谅了吧。
元曜心软了,道:“小生哪有那么小气?”
白姬笑道:“太好了。轩之终于不生气了。”
“白姬,你下次不许先逃跑了。”
白姬信誓旦旦:“好。下次,我一定让轩之先逃跑。”
“罢了。如果遇见危险,还是一起逃跑吧。你让小生先跑,小生也跑不远。”
白姬笑道:“嗯。下次我和轩之一起跑。”
元曜也笑了。
元曜和白姬冰释前嫌,重归于好。
离奴也很高兴,他不断地催促元曜:“书呆子,快尝尝鸡蛋羹!快尝尝!”
元曜剜了一银勺,放入口中。
蛋羹入口即化,香嫩可口。
元曜不由得赞道:“真好吃。没想到白姬的厨艺竟这么好。”
白姬以袖掩面,道:“轩之谬赞了。其实,我只负责打碎鸡蛋,其他的都是离奴在做。”
离奴笑道:“嘿嘿。”
元曜冷汗。
“只是打碎鸡蛋,你怎么好意思说是亲手做的鸡蛋羹?!!”当然,这一句咆哮小书生不敢说出口,只能随着鸡蛋羹咽下喉咙。
离奴笑眯眯地望着元曜吃鸡蛋羹,十分满意:“不枉爷一番心血,书呆子果然很爱吃。”
鸡蛋羹味道鲜美,不时还能吃到几片很有嚼劲,具有甘香的肉片。
元曜用筷子夹了一片肉,观察了一下,笑问离奴:“离奴老弟,这是什么肉?好香啊。”
离奴笑道:“算书呆子识货。这是玳瑁送给爷的鼠肉干,都是去年腊月打死的肥老鼠,肉格外有滋味。爷一直藏在坛子里,舍不得拿出来吃。今天主人说要为书呆子做一道好菜,爷才拿出来作配料。嘿嘿,爷就知道书呆子爱吃。”
元曜一下子呆住了。
白姬本来剜了一勺鸡蛋羹准备尝尝,听了离奴的一席话,不动声色地改变了汤勺的路线,送到了元曜的碗里,笑道:“轩之多吃一些。”
元曜猛地站起身,脸色灰白。他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惨叫一声之后,一路飞奔去茅厕呕吐了。
离奴不解地道:“咦?书呆子怎么了?”
白姬叹了一口气,愉快地道:“唉!可怜的轩之。”
月色朦胧,浮云流动。
元曜躺在寝具上,他刚睡着,就感到有人在戳他的脸,蓦地睁开了眼睛。
一名白衣女子跪坐在元曜的枕边,用手指戳他的脸。她的皮肤雪白,樱唇如血,半张脸露在月光下,半张脸藏在阴影中,乍一看去,十分骇人。
“啊!女鬼!!”元曜一惊而起。
白姬不高兴了,道:“哪里有女鬼?”
元曜这才认清原来是白姬,他松了一口气,埋怨道:“白姬,你晚上不睡觉,却跑来吓唬小生。”
白姬笑道:“轩之,今夜月色很美,一起去夜游吧。”
元曜躺下,用被子蒙住脸,道:“不去。小生要睡觉。”
白姬道:“轩之必须要去。”
元曜不解:“为什么?”
白姬笑容诡异,道:“因为,只有轩之才知道去见韩国夫人的路。”
元曜一掀被子,坐起身来:“你要去见韩国夫人?”
“未免夜长梦多,今夜就把牡丹衣给韩国夫人送去。轩之去不去?”
元曜对韩国夫人、魏国夫人、牡丹衣疑惑重重,很想解开心中的疑团,急忙道:“去。小生当然去。”
“那就走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