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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秦傻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很想上前帮忙,却知道那样肯定会惹她生气。就在他踌躇不决的时候,眉林头也没回地又喝了声:“快走!男子汉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
越秦身体剧震,呜咽一声,戴上草帽转身便跑,过了好一会儿才微微地缓过神来,尽量往林木茂盛处走,让枝叶隐藏住自己的身影。只是他边跑边哭,眼前一片朦胧,被绊摔了好几次,极是狼狈。
因为两人分开,那只海冬青一下子不知要跟哪边,在天上着实忙乱了会儿,最终因为越秦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而放弃追踪,只盯紧了停在溪边的两人。
眉林坐在那里,掏出怀中蛇肉吃了几块,然后用水漱了口,又在附近摘下几片香草放入口中细嚼。她觉得自己几乎能听到衣袂破风的声音往这边而来,但也知道那只是幻觉,以她现在的能力听觉是不可能那么灵敏的。
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其他原因,慕容璟和的脸色比早上的时候更坏,青多白少,让人很怀疑下一刻他就会喘不上气来。
眉林想了想,上前将把他紧缚在架子上的藤索解开,想着万一他醒过来了也不至于因动弹不得而无辜丧命。她对他没好感,无意救他,但也不至于恨他恨到想让他死的地步。
不错,她并不打算像对越秦承诺的那样,真的等到有人找到他后再离开。她可不想找死。
想到牧野落梅眼中射出的怨怒,她就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觉得越秦差不多已潜入了溪中,于是起身就要往相反的方向跑。
只是脚还没抬起,脚踝一紧,已被人攫住,害她差点摔倒。
“带我一起走。”沙哑的声音,不容拒绝的语调。
眉林大吃一惊,低头,正对上慕容璟和清明的眼睛。
没有初醒的懵懂,也没有平时的酒色迷蒙,很清明,清明而幽深,像一泓藏于深山的清潭。很多年后眉林回忆起来都在疑惑,当时究竟是因为他的眼睛让她产生至静至宁的错觉,还是那一刻鸟雀确实停止了鸣叫,甚至于连风都消失了?
不过那只是瞬间的事,很快她就回过神来,冷冷地问:“你什么时候醒的?”她绝不会相信他会醒得这么巧——就在她决定抛下他的时候。
“昨晚。”慕容璟和相当干脆。
眉林脸色一僵,想到昨晚三人挤在一块的事,再加上白日的一番折腾,眉间难得地浮上气恼之色,欲斥之,却又立即想到现在不是时候,只能硬忍下这口郁气,反笑道:“既然王爷已经醒转,大皇子等必然也快要赶到,又何必为难小女子?”她不再自称奴婢,只因此时已没自贱的必要。
听到大皇子三字,慕容璟和的眉梢不易察觉地一跳,并不试图多说,只是没放开手,淡淡地重复:“带我走。”
眉林脸上的笑挂不住了,狠狠地瞪着他平静却执拗的眼,“王爷莫不是忘记昨日还想着要我的命,今日又凭什么做此要求?”牧野落梅提出让她如同那些战俘一样入林成为他们追杀的目标,他毫不犹豫地答应,甚至在她苦苦恳求的时候,却只顾着去讨好牧野落梅,连多余的一眼也不曾施舍给她。如今倒好,他竟还敢使唤她,倒真是以为王爷可以通吃天下吗?
“我没想要你的命。”慕容璟和垂下眼,道,就在眉林心中一动的时候,又补上一句让她几乎吐血的话,“你是死是活与我何干?”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所以他也不会去在意她的死活。
他这样一解释,眉林立即明白了,他收她入帐,他弃她于山林,他用她讨好心爱的女人,都不是因为他对她有什么成见,只是她恰好是那个顺手的人,至于她这个人,其实从来没被他看入眼中过。于他来说,自己像一个物品更甚于活生生的人。而一个物品,哪里又谈得上死活?
眉林不以为自己对他抱过什么期望,但还是被这句话给刺痛了。只因从在暗厂起,她就是被当成一个物品对待。她以为……当他满眼痴迷地摸着她眉角的那粒痣的时候,当他从背后拥着她入眠的时候,她在他眼中起码还是个人。原来……原来……
低笑了声,她努力平复住满腹的悲凉与愤怒,抬脚想要甩开他的手,却被他接下来的话给止住了。
“你若不带上我,也休想逃掉。”明摆着的威胁。
眉林对他再没了丝毫的怜悯,闻言冷冷一笑,从腰间拔出匕首,蹲下身直指他脆弱的喉咙,“逃不掉……你信不信我先杀了你,再砍去你的手?”
慕容璟和面不改色,连眼睛也没眨一下,“信。”顿了一下,见她手上的匕首微退,又笑道,“你信不信,杀了我,你和那个孩子将再看不见明天早上的太阳?”
天上传来一声尖厉的鹰啸,眉林抿紧唇,沉默地收回匕首,心知他说的是事实。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一个王爷,无论受不受皇帝宠爱,都不能抹杀这一点。一个王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只怕会有很多人遭殃。
“你能不能走?”她果断地做出了决定,知道再拖延下去,那就真的不用再走了。
慕容璟和微笑,没回答。事实再明显不过,如果他能走,又何必一直装昏迷?
眉林无奈,只得弯下腰想要扶他起来,然而这一用劲,不仅左肩重新包扎过的伤口再次渗出血来,右腿更是一阵剧痛,“扑”的一下跪跌在地,刚扶起半身的慕容璟和也再次摔了回去。
“就算你想报复我,也不必急在这一刻。”慕容璟和脸上闪过一抹痛楚,说出口的话却于满不在乎中含着讥诮。
眉林垂着头,静待疼痛缓解,才抬起眼看向他,冷淡地道:“我现在身上所负的箭伤全拜你的女人所赐。”
听她提到牧野落梅,慕容璟和脸色一沉,语气瞬间冷了许多:“她性子刚直,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没取你性命已是你的造化,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眉林“哈”的一声笑了出来,想到牧野落梅是怎么放过自己的,不由得反讥道:“莫不成我还要感激她?”语罢,看慕容璟和脸上浮起怒气,不等他说出更难听的话,就转开了话题,“现在的问题是,别说我弄不动你,就算弄得动,也会很快被追上。”
她道出事实,却又忍不住郁闷地补上一句:“我看你的女人也会追来,她自然会把你安安全全地带回去,你又何必拽着我不放?”
“本王喜欢。”慕容璟和意识到目前的处境,也不纠结在牧野落梅的事上了,沉吟道,“时间上确实是来不及……”
慕容玄烈的亲卫在前面探路,快要抵达猎鹰指示的地方时,看到不远处一个人影立于藤萝林隙间,身着慕容璟和的衣服,想也没想,抬手就是两箭。
慕容玄烈和牧野落梅到时那个侍卫脸色不太好地恭立于一旁,而他们辛苦寻找了一夜的人——慕容璟和则头枕美人怀、慵懒地侧卧在溪边的一处平滑大石上。
石上垫着一件薄衫,半躺半卧在上面的两人都只穿着白色的里衣,一个衣襟半敞,一个发丝散乱,不用想也知道他们来之前这里在进行着什么。在青石的周围,溪流淙淙,野菊烂漫,衬得白色内衫上血迹斑斑的美人凄艳中隐露妖娆。
牧野落梅沉下脸。
“大哥,你们怎么来了?”见到他们,慕容璟和连起身也没有,不太热情地道。
慕容玄烈瞥了眼旁边神色忐忑而怪异的侍卫,心中纳罕,不由得仔细打量神情中隐含不悦的慕容璟和,企图从他身上找出点什么。
“璟和,你真是胡闹,可知我们寻得你多苦?”他微微皱眉,脸上显露出不满,一副如同兄长教训幼弟的架势。
“你们寻我做什么?”慕容璟和闻言眼露惊讶之色,说着微侧脸看向眉林。
她立即会意地低下头亲了亲他的脸,然后在他颈旁缱绻缠绵。
他微仰头,神色纵容而爱怜,话却是对慕容玄烈说的:“我与爱姬在此玩赏秋色,赏够了自然会回去。莫不是皇兄以为璟离军五年,无用到连自保也不能了?”语至此,他突然笑了一下,目光如电般扫向那个亲卫,冷冷道,“所以还要让侍卫射上两箭试试兄弟的身手?”
慕容玄烈脸色骤变,狠狠地瞪向那个侍卫,怒道:“你好大的胆子!”
那个侍卫“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殿下恕罪,那时风动,卑职只当是猛兽掠过,实非有意冒犯荆北王爷。”他语气冷静,不见丝毫惶恐。
不等慕容玄烈有所反应,慕容璟和笑吟吟地道:“如果连人和兽都分不清楚,这样的侍卫留在身边,兄长的安危可着实让人担忧啊。”
他此话一出,原本还一脸有恃无恐的侍卫面色瞬间变得灰败,跪着的身体不可察觉地颤抖起来,连连叩头,“属下知罪属下知罪……”
慕容玄烈俊美的脸上掠过一丝阴冷,但随即被笑容代替,“既然这不长眼的奴才冒犯了三弟,为兄自不会便宜了他。”顿了顿,又道,“山中秋雨方歇,寒湿透体,实不宜久留,咱们还是速速回去吧。”
慕容璟和像是被怀中美人伺候得舒服了,半眯上眼,好一会儿才懒洋洋地在美人的搀扶下坐起身,却仍然像没骨头一样靠在她身上,轻佻地瞟向快要挂不住笑的慕容玄烈。
“兄长还是先回吧,璟与爱姬尚未尽兴,实……”
“够了!慕容璟和,你还想要怎么折腾?”一直沉默不语的牧野落梅终于忍不住,怒喝道,美眸中充满了怒火与不耐。
似乎直到这刻慕容璟和才注意到牧野落梅的存在,熏染着情欲的眼睛慢悠悠地转向她,定定地看了片刻,神色越来越冷,“你是什么身份,敢这样同本王说话?”
此言一出,不仅牧野落梅和慕容玄烈,便是眉林也不由得呆了呆。然后便听到他继续道:“你伤本王的爱姬,本王尚未找你算账,何容你在此嚣狂?”
“慕容璟和,你、你……”牧野落梅素来是被慕容璟和宠着捧着的,此时他的态度一下子转变若此,让她又气又怒又不敢置信,一时间竟不知要如何反应。
“本王的名讳是你叫得的吗?”慕容璟和打断她,眼中浮起厌恶的神色,“像你这种女人既无趣又高傲,本王不过是兴致来了与你玩玩,你便真当自己是一回事儿?竟然敢伤本王的女人……”
牧野落梅气得脸色发青,连说了几声好,转头便走。
慕容玄烈在后面喊了几声,见人走得远了,不由得回头责备:“璟和,你这次真是太过分了!”说罢,也转身离去。
走了几步,他又停下来,对着身后跟着的另外一个侍卫,命令道:“你留在这里保护荆王爷,若有分毫闪失,便提头来见。”
眼看着他也消失在林间,眉林才感觉到一直紧抓着自己的慕容璟和缓缓地松开了手,阵阵刺痛由掌心传来,让她不解地皱了眉。如果痛苦至斯,他又为何要那么说?让牧野落梅知道实情不是更好?
没容她多想,慕容璟和侧转头,唇恰好贴在她的脖子上。外人看上去便像是两人又开始亲热起来,那留下的侍卫记得之前同伴的教训,慌忙背过身,走得远了些。
“尽快解决掉他。”慕容璟和用呢喃的语调道,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狠辣。
眉林点头,她自然知道这个侍卫是慕容玄烈留下来监视他们的,只要他们稍不留神,只怕就会真如慕容璟和那件衣服一样,被扎上几个窟窿。想到此,她不由得看向那挂在一株小树上的衣服,两支羽箭正稳稳地扎在上面,被风吹过,连摇晃一下也没有,可见使箭之人力道有多大。
想到此,她将慕容璟和轻轻地摆回石上,小心地换了一个舒适而悠闲的姿势,然后起身往那个侍卫所在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