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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璟和手中的火筷子一不小心捅破了白薯外面的那层皮,惹人垂涎的香味立即弥漫开来。他耸了耸鼻子,突然想起自己到现在都还没尝到过眉林烤的白薯,野薯山药什么的倒是吃腻味了。
“慕容璟和……”牧野落梅原本站在窗边赏梅,见状怒火翻涌,正要大步走过去掀了火盆,好让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自己身上。
“跟我成亲。”
短短四个字,让她一下子僵在原地。
“跟我成亲。婚礼一完成,我立即前往昭京请旨出征。”慕容璟和缓缓地抬起头,平静地道,黑眸中却隐约流露出一丝紧张。虽然胜券在握,但对牧野落梅的执著已成了一种习惯,她的答案对他来说仍然很重要。
牧野落梅回过神,姣颜微红,却又有些不可思议。
“你疯了,现在是什么时候?”
慕容璟和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却又不由得失望,笑了下,目光落向门外纷飞的雪片。
“十年前,你说胡虏不退,何以安家。我便容了你五年。然而到了边境太平,四邻来朝之后,你反倒对我若即若离起来。我慕容璟和虽然不才,但对你的一番心意却天地可鉴。今次我便要你一个明确的答复,否则一切休谈。”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严厉至极。
牧野落梅原本还因为他的一番倾诉衷肠而心生愧疚,态度渐渐软了,眼中甚至流露出温柔的神色,却在听到最后一句带着明显威胁意义的话时,脸色微变,冷笑道:“你难道就不想想你封王后这五年是怎么过的?对一个四处拈花惹草日日沉迷酒色的男人,凭什么要我牧野落梅委身相嫁?你若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何不驱了外敌之后再来与我谈这事?”
驱了外敌……慕容璟和自嘲地一笑,真到那时,只怕是狡兔死走狗烹的结局了。他们两人若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只怕永远也不可能走到一起。
“你若不同意,回京或去南疆,都请随意吧。”他将那烤得差不多的白薯夹到一旁冷却,拍了拍手,还想说点什么,眼角余光突然瞟到清宴站在外面闪闪躲躲欲进不敢进的身影,眉头一皱,“什么事?”
清宴见他终于注意到了自己,不由得大松口气,微微地弯着腰走了进来,将瘌痢头留在房中的信双手呈上。
慕容璟和狐疑地瞟了他显得有些紧张的神色,从中扯出内页,发现是一张浅黄色用来写药方的纸,上面不过简单几个字而已。
不过是那个郎中走了而已,走了也好,他早看那颗瘌痢头不爽很久了。慕容璟和暗道,正想说清宴太过小题大做,突然想起一事,脸色不由得一沉。
“她呢?”那个女人跟瘌痢头住在一起,瘌痢头挑这个时候走……越想越觉得不妙,他赫地站起身。
“回、回爷……”清宴悄悄抹了把冷汗,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的脚尖,显示出一个内侍特有的镇定,“没看见眉林姑娘人。”
“什么叫没看见人?”慕容璟和大怒,一把将信封和信纸揉成一团,砸进炭火中。那炭火便如他现在的脾气一样,倏地燃得又明又旺。
清宴低垂的脸上不见一点表情,心里却想着姑娘你这是自寻死路呢。
“立即下令,全城封禁,只准入不准出!”慕容璟和咬牙道,“再派人给本王一家一家地搜,我就不信她能逃到天上去。”
清宴应了,正要转身而出,又被慕容璟和喊住:“给本王备马,让虎翼十七骑在门口候着。”说罢,就要往外而去。
“慕容璟和,发生什么事了?你要去哪里?”牧野落梅没想到两人正谈得好好的,他竟然因为一封信要离开,不由得快走几步,一把抓住他,关心地问。
清宴见机,忙进内间去取大氅。
似乎此时才想起屋里还有另外一个人,慕容璟和压住自己胸口无法言喻的愤怒和恐慌,努力保持着冷静,扭头生硬地道:“我再问你一遍,嫁还是不嫁?”
牧野落梅是傲气之人,并不想因受胁迫而草草了结婚姻大事,但她对慕容璟和还是有情的,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没与旁人有过牵扯,加上感动于他的一番情意,当下也没直接拒绝,只是稍稍放软了语气道:“这事等你冷静下来咱们再谈好吗?”
慕容璟和闻言心灰心懒,加上挂着眉林之事,不再与她相缠,冷笑道:“婚礼已筹备得差不多。你若不嫁,自有那心甘情愿嫁本王之人。”
牧野落梅本就是个软硬不吃的女子,闻言色变,倏然收回手,回以冷笑,讥道:“那你便去找那愿意嫁你的女人吧。”
“正有此意。”慕容璟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眸色如被冰冻住般,蓦然掉头迈出门槛,大步走进风雪当中。
那个女人竟然再次丢下他,她竟然敢……她真以为他制不了她?她以为他还能允许这世上出现第二个牧野落梅?气怒攻心的慕容璟和那一刻并没察觉,他竟然已将眉林放到了与牧野落梅对等的位置上。
一直杵在旁边当隐形人的清宴慌忙追上,一边给他披上大氅,一边唤来人安排下去慕容璟和开始吩咐的事。
牧野落梅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被纷飞的雪片湮没,不由得捏紧了手,美眸黯淡下来。事实上她并不相信他真会去娶别的女人,不过是想气她罢了。但用这样的手段,也未免太过幼稚了些。他总是这样,行事轻浮得让人无法安心托付。
她足足等了五年,若不是要嫁他,又去嫁谁?只是……只不过是希望他争气点而已,难道这也有错?
慕容璟和冷沉着眼,留下清宴在王府处理一切事务,自己则率着虎翼十七骑自南城门而出,顺着官道急追。
一通急驰后,冷风寒雪让他沸腾的情绪慢慢地平静下来,理智回笼。一边策马不停,一边在脑子里将这荆北的地形,周边错综复杂的大小道路通关要塞完完整整地过了一遍。
封王之后他虽被软禁在京城,但是却自有人每隔一段时间给他汇报这边的情况。荆北一带的地图已被他的手掌反复摩挲得连字迹也模糊了。
最终,他将目光定在叶城。瘌痢头在信中说回家,他记得自己的手下是在安阳抓到他们的,那么他们一定会南下。
北往南,无论是走官道还是捷径,都必须通过叶城。叶城地形特殊,两边是耸峙入云的山峰,如同一道天然屏障将南北隔开,想要绕开,在这风雪之天是不可能的。与其跟那个精擅反追踪的女人在路上耗时间,不若快一步到叶城守株待兔。只要他们急着在这几天时间内离开荆北,就不愁不送上门来。若是想要在乡野多盘桓盘桓……这荆北是他的地盘,还怕她飞上天?
快马加鞭赶了一日半的时间,叶城巍然在望,沿路并没看到两人的影子,由此可知,他们并没走官道。
以荆北王的身份堂而皇之地入主叶城都统府衙,下令全城戒严,严查来往客旅。在离开荆北的第三日正午,正在叶城都统府上暖枕高卧等待鱼儿入网的他收到清宴传来的消息。
那消息不过是一张画了一半的线路图。
他一看之下,不由得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当即起身,留下两骑在叶城继续等待,自己则率领剩下的十五骑前往离叶城半日马程的贼窝子。
那贼窝子原本是一个普通的村子,但因为所处位置特殊,被一群山贼惦记上,最后占为了贼窝,专门打劫那些贪图近路的行人。他一直是知道的,却没让替他管理荆北的幕僚剿除。在他连自由都没有的时候,封地表现得过于太平繁荣总不是件好事。
原来清宴自他走后也没闲着,一边封禁全城,一边派出人手追查眉林两人的踪迹,另外还要安抚脾气越来越坏的牧野落梅。任他有三头六臂,也不免有些手忙脚乱。何况如今时局不稳,慕容璟和能越快赶回越好。因此他也不敢再留有余力。
将每日收到的追踪线索一点一点绘制成图,在第二日傍晚,在看清那路线所指方向后,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却不敢耽误,马上派人送往叶城。不得不说,清宴能成为慕容璟和的心腹实非侥幸,至少在对他的心思揣摩和行事作风了解上是无人可及的。
那条线路图虽然一开始东绕西拐,有的时候甚至还绕了回去,让人看不出真正的目的地所在,但在第二天傍晚时,已有前无回地指向一点,就是那老窝子村。
因此,眉林不知道在他们还没抵达那村子的时候,已经被人预料到了。而当他们入村之后,正全心应付那家黑店时,慕容璟和也正率领手下顶着暴风雪闯入村子,悄无声息地将全村贼匪控制住。
“住店。”慕容璟和踏入畅通无阻的店门,无视几张神色各异的脸,掸了掸身上的雪,沉声道。
明明所有人都能看出他沸腾的怒火,他却除了一开始击碎门外,再没有其他表示。
郑三惊疑不定地打量着他,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要怎么应付。不过没等他犹豫太久,慕容璟和已经走了过来,一边解开大氅的系带,一边撩了他一眼。他不由得一哆嗦,忙站起身,让出位置。同时起身的还有越秦,唯有瘌痢头仍老气横秋地坐在椅中吧嗒烟杆。
“客……客官,一……一人吗?”
慕容璟和谁也没看,只是环目看了下不宽敞但也不算太窄的室内,然后对着门外道:“都进来吧。”说话间,已扯下大氅。
心慌意乱的眉林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却被他避开了,然后扔给旁边面露惊喜的越秦。同一时间,大门口陆陆续续走进十多个同样披着黑色貂皮大氅的精壮大汉,他们身上的雪已经在门口掸干净了,进屋之后只是冲着慕容璟和弯身行了礼,便各自取下大氅找地方坐下。虽然人多,却只有衣裳摩擦之声。
郑三被这场景震得有些晕头转向,仍傻傻地站在原地。
慕容璟和已经坐了下来,见他仍没动,不悦地皱眉,“给我这些兄弟把炉子烧上,有什么吃的尽管拿出来。”说到这,他看了一眼仍在呼呼往大堂里猛灌的风雪,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开始的莽撞,于是又道,“去弄块板子把门给封了。”
“哦哦,是……是……”郑三回过神,一扯越秦,“秦子,快来帮忙。”
越秦正为再次看到慕容璟和而惊喜交集呢,虽然因为场合的原因没敢如对眉林那样亲热,一双清亮的眸子却灼热地盯着慕容璟和,欲言又止。被郑三扯着走了几步,他才回过神,正想答应,却见慕容璟和突然侧过头来。
“越秦留下。”
他此话一出,那些脱了大氅后显出一身青色锦衣蟠着金线展翼银虎的大汉中立即有两人起身,去给郑三做帮手。弄得郑三胆战心惊之余,又忍不住好奇羡慕的目光直往两人身上瞟。
不再去管他们,慕容璟和将注意力落在越秦身上,示意他坐。
越秦没想到清醒之后的慕容璟和这么威风,忍不住满腔崇拜,笑嘻嘻地看着他,有很多话想问,他想问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的,想问他是怎么好的,还想问他怎么会来这里,等等。问题太多,反而不知要从何开口。
“傻小子。”瘌痢头似乎看不过去他那一副傻样,摇了摇头,将烟杆往腰间一插,然后冲慕容璟和一拱手,“王爷慢坐,俺先去睡了。”说罢,不等对方有所反应,双手背在身后,一步三摇地走了。
慕容璟和沉敛了眸光,并没去看他,只是淡淡地扫了眼兀自呆站在原地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的女人,突然伸手将她扯进自己的怀中。在越秦惊愕的目光中,他一边不着痕迹地压制住她反射性的挣扎,一边温和地笑着解释:“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一句话,如愿让怀中的女人僵住,也让天真的少年瞪大了黝黑乌亮的眼睛,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仍替两人感到欢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