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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安转醒, 是在第二日的清晨。
阳光被帘幕阻断, 和煦绵长,映照的内殿一片亮堂。
他眼睫缓缓动了动,双目有些失神,对着床帐看了一看,方才反应过来。
哦, 他受伤了, 怪不得躺在这里。
按那时的动静, 想来应当伤的不轻。
可她平安无事,那于他而言, 就已经足够了。
在塌上僵了一夜, 他身上骨头有种钝钝的痛,伤处还有些难以言说的痒, 正待开口说话, 却忽的瞧见了坐在身边的锦书。
许是昨夜惊惶劳累,她伏在床边睡了, 眼睫纤长,在她眼下留了一道淡淡阴翳, 眼角隐约泛红,似有泪意。
她哭过。
是为了他吗?
承安定定看了她一会儿, 方才受宠若惊的发现她正握住自己一只手, 隔了一夜未动,触碰之下,便觉隐隐发凉。
鬼使神差的, 他大了胆子,叫二人双手交握,一道进了被子里。
他救她一命,她总不会连这点小事都同他生气吧。
日光这样温柔,叫他心绪也柔和起来,就着这姿势躺着,静静看她。
说起来,自从他离开甘露殿后,他们已经很久,不曾有过这样和睦静好的时间了。
她是先帝的皇后,今上的生母,万人之上的皇太后,无数尊贵而称颂的头衔加身,但对他而言,她始终都是那个叫他心头发暖,既爱也怨的姑娘。
爱她清冷外表下的柔情,怨她温情之下的冷漠,纠缠了这样久,到最后,他也说不清楚那是什么了。
或许世间爱恨,本就是一体的。
承安伤口隐隐作痛,他却不在意,手指颤颤巍巍的伸过去,想要触摸她光洁的面颊。
许是赶得巧了,还不等他手指触碰到,她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大概要被骂了,承安讪讪收回手指,这样想。
只是他这会儿身上有伤,就是骂他,也不会骂的太过分吧?
然而锦书似乎没瞧见他伸过来的手指,也没有马上将二人交握的手分开,而是道:“醒了?”
承安顿了顿,轻轻应道:“嗯。”
锦书静静看他一看,语气似乎带着一层叹息:“伤口还疼吗?”
承安微怔,随即勉强一笑:“不疼。”
“我吩咐他们备些吃的来。”锦书似乎是信了,没再追问,将手抽回,转身走了。
承安躺在塌上,目送她背影远去,心中忽的一跳。
不知道是否是他多想,她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至少,没有像之前那样抗拒他了。
这是好事。
他没忍住自己唇角的翘起,径自欢喜。
锦书吩咐人做些膳食送到承安那儿去,便往自己寝宫里去,红叶见她面色微沉,顿了顿,方才道:“娘娘,圣上听闻昨日之事,很是忧心,送信过来……”
“信呢?”锦书眉头微动,顿了顿,道:“拿过来,叫我瞧瞧。”
太后遇刺,这事儿显然是瞒不下去的,加之也要借此问罪沈氏一族姻亲,更不会帮着遮掩。
承熙自从知道沈氏余孽被捕,便松一口气,哪知没过几日,便收到飞马传信,言说太后遇刺,亏得伤的是楚王,不然他真真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倒不是说他盼着承安死,而是相对于母后,世间任何人都显得不那么重要。
饶是锦书没受伤,他也惊出一身冷汗来,赶忙写信过去。
承熙,承熙。
锦书在心里默默将这名字念了两遍,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他幼时模样。
圆滚滚,胖呼呼,一见到她,便伸着肉肉的小胳膊要抱。
前一世里,这个孩子来的不堪,她虽生下他,可若说有多少喜爱之情,却也很难讲。
他是无辜的,她不是不知道,可有时候,还是忍不住会迁怒。
是她对不住承熙。
而这一世母子情分深厚,总归算是一点儿弥补,叫她心安。
将手中信封拆开,她细细看了几遍,到最后,只将目光落到最后一行上,几番徘徊。
母后,我答应父皇要好好照顾你,就要说到做到,不然日后尘归尘土归土,父皇见我,会生气的。
先帝啊,锦书在心里轻轻叹息一声。
她能忆起前生,别人自然也能,这一世诸事面目全非,也就不奇怪了。
细细说起来,这一世先帝对她掏心掏肺,没什么对不住她的,便是前一世,虽强取豪夺在前,却也给了她足够的宠爱与底气。
他毕竟是天子,是帝王,征伐与掠夺是他的本性,而在她身上,他已经竭力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