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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天,诺曼人依旧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他们一边巩固溪谷营地的防御,一边拓宽搜索的广度和深度,不仅走得更远,也搜得更细,甚至还在游击先遣队遗弃的秘密营地“挖地三尺”,把洛林游击战士当年埋藏的一些装备也给掘了出来。
另一边,魏斯亦熟练地调度部队,桥面地规避敌人。当然,再巧妙的掩蔽也难以彻底扫清踪迹,诺曼人虽然追不到游击先遣队,却几次发现他们逗留过的痕迹,双方俨然进入了一场斗智斗勇斗耐力的“躲猫猫”。
此间,游击先遣队这边是没有任何外援的,而诺曼人那边则补了一船装备物资,增加了一支战车分队、一支火炮分队以及一支医疗分队,但这种增强,并没有让他们在兵力上占据绝对优势。在诺曼人抵达此地的第四天,他们的巡洋舰离开了,这一刻,双方战力对比似乎发生了颠覆性的转变。联邦军游击先遣队完全可以通过极富侵略性的战法,在崇山峻岭中消耗敌人,最终在溪谷将残敌悉数歼灭……不过,魏斯依然不急着发动攻击,他们的食物补给尚能维持十日,洛林的联邦军情报部门、民众抵抗组织以及大后方也在伺机提供支援,而这支诺曼军队孤军深入,看似有强援支撑,实际上处境并不好。从前前后后的种种迹象来看,他们更像是一只肥美的饵,等着大鱼上钩,可钓鱼也有失手的时候,丢了饵、跑了鱼可不足为奇!
清晨破雾离去的诺曼巡洋舰,傍晚时分又重新出现在了天际边。从它活动的方向和时间推断,这个白天很可能是前往斯利恩进行补给。上一次,魏斯率领游击先遣队突袭斯利恩,引导己方飞行部队将它炸了个底朝天,使得诺曼人短时间内没办法再发挥它的战略作用,但这并不意味着斯利恩彻底失去军事价值。从情报部门和抵抗组织获得的情报表明,诺曼军队在斯利恩部署了战斗机部队,并利用轰炸后余留的设施和物资对飞行舰艇进行小规模、短时间的补给维护。魏斯原本筹划着先在洛林北部打一阵游击战,再突然跳到中线去,找机会导演一场“三袭斯利恩”的好戏,现在看来,斯利恩还真是颗早拔早好的“硬钉子”。
诺曼巡洋舰这一去一回,从慵懒的病猫又重新变回了下山猛虎。入夜后,它在山林上空来回游荡,八盏探照灯如八臂魔神,横行霸道、无所顾忌。那些没有经历后卫苦战的游击先遣队战士,在这种情境下不由得感到压力山大,而在这艘巡洋舰的助威下,诺曼人的地面部队没有像之前那样一天黑就撤回溪谷营地,只见他们继续在山林中展开搜索,由此将活动范围拓展到几天来的最远点。
随着敌人的逼近,本来处于安全位置的各分队相继预警——若不连夜转移,未必会被敌人发现,可一旦跟敌人交火,数百人的队伍就很难像少量战斗人员那样避开敌舰探照灯。当然了,要应付敌人的夜间扫荡,除了紧急转移,还有其他一些办法,譬如布设触发式爆炸陷阱、以小股部队携带迫击炮夜袭敌军溪谷营地等等。
战场临敌,留给指挥官考虑和抉择的时间往往很短,魏斯审视敌情、权衡应对,继而派出传令兵,让隐蔽待机的各战斗分队前半夜想方设法避开敌人,后半夜集体反击。如清晨无雾,天亮前撤出战斗,若清晨起雾,则大胆穿插敌后,痛击敌军地面部队!
深秋初冬时节,洛林的雾如同家常便饭,等到气温再冷一些,雪雾天气要占到一多半的时间,这也是当年魏斯能够带领一支非正规武装长期对抗诺曼军队的有利因素之一,但恶劣天气并不能时时刻刻保护他们,洛林游击战士的最后一战,便是在隆冬时节一场大雪过后进行的——那时天寒地冻,秘密据点里的非战斗人员转移不便,他们只好以有限兵力跟强大的敌人打了一场据点防御战,虽然以相对较少的伤亡击毙击伤大量敌军,到头来还是耗尽了气力,再打下去也只会流干所有人的血。那样深刻的教训,让魏斯从根子里领悟了游击战的精髓,他发誓不再重蹈覆辙,必定要说到做到……
魏斯亲自挑选出来的传令兵,年龄都在22岁至28岁之间,既有较为丰富的战斗经验,又处于体力精力最旺盛的人生阶段,脑袋也还灵光,不容易犯迷糊。几天来,他们频繁穿行于这片山林,对大部分地形都已了然于心,即便是在夜晚,也能够以较快的速度抵达指定位置。传令兵派出去之后不久,在魏斯的特殊视野里,分散隐蔽的作战分队一支接着一支开始朝远离溪谷的方向移动,他们行动果断、目标明确,跟那些谨慎前行的敌军分队相比,如同松鼠之于鬣狗、雀鹰之于兀鹫,只要不愚笨的自投罗网,后者根本跟不上他们的步伐。
从天黑到午夜,几个小时下来,一切都如预料那般顺利,唯独山林之中还未起雾,仅从日落时的云霞来看,很难断定接下来是否会起雾、雾有多大、持续多久。此间,魏斯一直带着移动指挥部密切监视敌人的动向,这个尽可能简化的指挥部,只携带了一部便携式电台——不到万不得已,它只接受电码、不拍发信号,而且即便情况特殊,它发射的无线电讯号也只能有效覆盖方圆数百里,难以直接联络战线后方的联邦军指挥机构,必须通过大功率无线电台的人工传递,才能够联系上大后方。
午夜刚过,这台正常情况下“只收不发”的无线电突然收到己方情报部门的密码电报。通讯兵迅速解码,黑灯瞎火之下,口头向魏斯报告:“上校,刚收到C站台密电——大雨将至,及时备伞。”
所谓C站台,是庞克将军所领导的游击作战指挥部的通讯代号,而“大雨将至”,是的并不是天气,而是一句事先约定的密语,意指联邦军即将在克莱沃、纳沙泰尔以及洛林战线发动全面进攻。如此重要的电报早不发晚不发,偏偏选在这深更半夜的发,感觉有悖常理,但细细一想也不奇怪:夜间通讯不易受到干扰,也避免长时间单向发送重复电码,而且如此重要的消息,游击作战指挥部有可能不久前才获得上级许可向各地游击作战部队转达。至于“及时备伞”,意指各地游击部队要采取袭击、伏击、破坏等方式,尽量牵制敌军注意力。
“大雨”何时降临,由北往南三个联邦州哪里是联邦军的主攻方向,这些魏斯都不得而知,虽然这封密电使他坚定了跟当前之敌周旋到底的信心与决心,但养成逆向思考习惯的他,将作战目标由“牵制-打击”延伸到了“牵制-打击-歼灭”,这不只是扩大目标,而是要从战术策略层面重新进行全盘考虑。
过了午夜,山林中的气温加速下降,而“白加黑”的持续行动,也让一线的诺曼官兵到了倦怠困顿的节点,各部队陆续停止前进,或就地休整,或后撤至避风避寒的位置待命。诺曼人基本上是以溪谷营地为中心,以游击先遣队遗弃的秘密营地所在区域为重点,展开了大角度的扇面搜索,其覆盖半径已经扩大到了六七十里,覆盖面积相当于一座大型城市的城区范围,负责控场的诺曼巡洋舰虽然可以从空中俯瞰这片区域,一旦敌人多处发力,它很难同时兼顾两处以上战场,完全有可能顾此失彼、疲于奔命——对魏斯和他的部队来说,这确实是一个颇为理想的攻击时机,如果没有那封电报以及由此带来的目标调整,他会毫不犹豫地往天空中打出红色信号弹,但现在,他丝毫没有下令进攻的意思,而是独坐树下,脑海中飞速演算和推敲新的作战计划。
半个小时过去了,然后又是半个小时,魏斯并非静止不动,而是每隔一段时间就起来眯眼观察敌情。眼看着时间离天亮越来越近,焦躁的情绪在他心底滋生,想必待命攻击的战士们心情更甚,但他们是严格讲究战场纪律的正规部队,在保持无线电静默且未架设战地电话线路的情况下,如无意外情形出现,各自待命的分队只能被动接受指令,即便对战斗的方式或时机有意见,也不能主动派出传令兵向指挥部反映。
熬着熬着,熬到了凌晨四点,再有一个多小时就天亮了,这点儿时间根本不够打一场团级规模的硬仗,也就在这时,魏斯指挥部的一名军官提醒他林子里起雾了。
有道是“好菜不怕晚”,这个点起雾,正常来说,不到半上午是不会消散的。一旦将“晨雾”这个战场因素代入到魏斯踌躇许久的演算中,成功达成目标的可行性终于通畅。他精神振奋,而后环顾四周,确认山林中雾气渐起,遂闭上眼睛,用了最后两分钟检算自己的推演,确保没有明显的疏忽或悖论,旋即命令通讯兵朝天打出三发红色信号弹。
随着这些红色信号弹的冉冉升起,已经在此逗留了四天的诺曼人会诧异地看到对手像是从地底钻出来一样,精力充沛、斗志昂扬地发动进攻,这原本是他们期待的局面,可是山林中逐渐弥散的雾气,使得他们赖以仰仗的空中支援面临着无从发挥效用的尴尬场面,对他们而言,这场仗可不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