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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早些时候, 刑部天牢,上百名官兵严阵以待, 天牢四周设下了严密的防卫,密不透风。天阴沉沉的, 似乎有沉闷的雷声在浓厚的乌云间翻滚,然而并未见丝毫雨滴落下。天气闷热到令人喘不上气来,一切都显得如此压抑。
今日,是京兆府向刑部天牢转移重犯的日子。所谓重犯, 正是昨日刚刚逮捕归案的秦臻、安娜依、唐十三、费力提四名嫌犯, 他们以涉嫌杀害五名前控鹤府郎官以及四海镖局镖头詹风, 扰乱国家治安、制造恐怖、意图谋反等多项重罪罪名被缉拿归案。
由于几名嫌犯之狡猾、之残忍, 手段之高明, 超乎想象,更是闻所未闻, 京兆府对此次押送囚犯的任务打起了十成十的精神,反复确认每一个细节, 确保不会在途中发生任何不测。在此之前,更是调派禁军搜遍全城,缉捕所有有可能与秦臻等人相关的残党。由于实施犯罪的过程中,嫌犯采用了大量的麝香作为燃料,因此官府重点查了长安附近的香料市场。西市多处香料铺子被查封, 多名香料商人被捕入狱听候调查。而嫌犯犯案的几处里坊, 更是被翻了个底朝天, 所有来路不明的人, 都被抓捕入狱。
还真别说,这一查,就查出了不下三十余名嫌疑人,这些人究竟是否与秦臻所在的团伙有关尚未确认,亟待进一步的甄别调查。
好在四名重犯在押送的过程中并未表现出任何意图逃跑的势头,四周警戒区也并未出现任何可疑人物徘徊,提心吊胆的押送过程,在一种紧张非常的气氛中开始,却在一种平淡非常的气氛内结束,竟让人觉得有些索然乏味,是因为期待和恐惧的事情没发生反而觉得失望了吗?京兆尹李岘与刑部侍郎李适之完成交割手续后,心中不由浮现了这样的想法。
李岘在离开刑部天牢的时候,忽然萌生一种不祥之感。他最后回首望向天牢,但见黑云浓重,压抑于天牢上空,仿佛暴雨将至,他寒毛耸立,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
锁链沉重碰撞的声响回荡在天牢之内,素服囚衣的四名囚犯,被分别押送至不同的牢房。安娜依单独送去了女囚的单间,秦臻、唐十三与费力提则分别被关押到了相距甚远的单人牢房中。秦臻作为高官,本该在昨夜接受京兆府的审讯,而并非直接关押。然而李岘在带他回京兆府之后,尚未来得及对他进行审讯,就接到了宫中密诏,要求李岘交割此案与刑部调查,不得擅自审问嫌犯。并且刻意提及嫌犯四人乃是重犯,必须要以最高规格的刑狱方式对待,不得网开情面。李岘只得将秦臻送入京兆府大牢内,委屈秦臻睡了一夜,今日一早,便押送他至刑部天牢。
秦臻尚且如此,更何况其他人。进入天牢之后,真可谓入了地狱,此后生死由命,半点由不得人。
而作为刑部目前的最高长官的李适之,则在四名嫌犯入狱后,立刻对秦臻进行了秘密审讯。审讯就在监牢之中,牢头搬了一张胡床,放置于囚牢之外,隔着木栅,铁面判官李适之,对盘席坐于稻草席上白衣素服的秦臻进行了盘问。他的身边除却一名作为第三证人的御史台派来的侍御史作为笔录员做记录之外,其他人一律回避。
瞧着昔年的官场前辈,无比仰慕的司法高官沦落至此,李适之其实也是惊骇与犹疑并存,痛心与迷茫并具。他实在是不明白,这样一个德高望重的朝中重臣,为何会犯下那等惊心动魄、匪夷所思的大案。他当是这天底下最懂法、最守法的人,可他却知法犯法,若是没有天大的理由,又如何能促使他犯下大罪。
他坐在栅栏这一侧,望着那一侧沉默不语的老者,竟是千头万绪不知该从何开口,一时语塞。
如此沉默了良久,一旁的侍御史坐不住了,提醒了李适之一声:
“李侍郎?开始罢。”
李适之望他一眼,清了清嗓子,总算开口道:
“狱中犯人,你可名唤秦臻?”
“正是。”老人平静地回答,语速不快不慢,应答速度也很适中。
“你是否今年七十有八,乃是湖州吴兴乌程县人士?”
“正是。”
“今年五月,你是否先后策划、实施杀害了陆炳文、章廷乐、吴观之、袁恺、胡翊敏、詹风六人?”
“我确实策划杀害了这六人,但我并未参与具体的犯案过程。”
李适之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秦臻居然如此爽快就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一时之间方寸大乱,脑中嗡嗡作响。前一刻他还在努力说服自己,或许这其中有什么冤情,后一刻,他只觉得天崩地裂,心中有什么东西碎成了粉末。
“那…那么,为你具体实施犯罪的执行者是谁?”李适之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定下神来,问道。
“都被你们抓了,一共三个人,粟特人安娜依、前将作大匠唐鸣、拂菻人费力提。”秦臻很细心地将安娜依、唐十三与费力提的身份都作了说明。
“没有其他人了吗?”李适之确认道。
“有,但他们并不受我控制。”秦臻回答道。
“什么?!这是何意?”李适之寒毛都立起来了,惊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