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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于谦和有一种冲动想要问清楚,可是很快又掀起了另一种强烈的情绪,将这冲动给淹没了。那微弱的心室颤动毫无预兆地再次降临,还在他的胸口持续了好一会儿,令他始终无法开口。
他终于明白这是心悸,换言之,他在害怕。他害怕从丁浩然那里得到答案。他害怕丁浩然说是的,他在乎他。可是似乎……更害怕他说不在乎。
他只能长久地望着丁浩然,长久得连时间都快忘了:“你知道吗?你说你有的时候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其实,我有的时候也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在送于谦和回家之前,丁浩然还是先载他去了廖小乔家。
倒不是丁浩然改变了主意,实在是人算不如天算。车子刚刚开到岔路口,往东就是去于谦和家,往西就是去廖小乔家,就在这时,路佳打了电话过来。即使看不到样子,丁浩然光听声音也知道她慌得完全没了章法。好像是廖小乔出了事,自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
挂了电话,丁浩然只得默然地咬紧牙,硬生生将方向盘往回一打。车子匆匆地开上了另一条路。
甫到廖小乔家门前,便听见里面传来路佳带着哭腔的声音。她一面拍打着卧室门,一面着急地叫廖小乔开门。
丁浩然抬拳一敲门,路佳便马上跑了过来,喀的一声开了门。
“丁医生,”路佳脸是白的,眼睛是红的,又看了一眼他身后,“于大哥也来了!”
丁浩然先挤身进去,边往廖小乔的卧室走边问:“怎么回事?”电话里面也说不清,光听见路佳哭。
路佳不知所措地捏自己的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回来后,就还是像往常一样地说话啊……”
于谦和握住她的肩膀,放柔声音道:“你别急,慢慢来。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有人陪着,路佳勉强冷静了一些,含着眼泪想了一会儿道:“小乔姐像平时一样下班回来,问我晚上吃什么。我说,今天当然要吃汤圆。她就觉得很奇怪似的。我说,今天是冬至啊!然后,然后她就突然……”想起了当时的情形,路佳又开始乱了,“脸色全变了,好像……好像发了癫痫一样,蜷缩在地上,自己掐着自己的脖子,想吐又吐不出来似的。我上去扶她,被她一下子撞到一边,然后她就跌跌撞撞地跑进房里,把门锁了起来。”
说着说着,路佳又忍不住眼泪了,一把抓住于谦和哭个不停,话也说得断断续续:“我怎么叫她她都不理我,一开始里面还有些好像撞倒了东西的声音,后来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我没办法,只好打电话给你们。”
丁浩然拍了拍门,也叫了几声,但是门里面一片寂静,好像根本没有人在里面。回头问:“她进去多长时间啦?”
路佳也不很清楚:“大概十几分钟吧?”
于谦和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忙把路佳拉到了一边。丁浩然试探地拧了拧门锁,哗啦啦直响就是打不开,便不再浪费时间,直接侧过身子,用肩膀狠狠地撞起了门。
一下,两下……门砰的一声被撞开,又哐的一下打在里面的墙壁。震得整个屋子都抖动起来,散落一片粉尘。
廖小乔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全身蜷缩得像一个待在子宫里的婴儿。她的头发凌乱地披散开来,遮住了她的脸和脖子。猛一看去就像一个没有面孔的女鬼,让人心里咝咝地透出一缕冷气。
路佳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大叫一声:“小乔姐。”正要赶上去,身旁人影一闪,早有人先她一步。
丁浩然一触摸到她的头发,但觉指尖湿漉漉、黏糊糊的一片。轻轻拨开覆盖在她脸上的头发,便是一张苍白得了无血色的脸。额头上、脸颊上也闪着一层潮湿的水光,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伸了一根手指在她鼻下,一阵阵微弱但规律的气息便吹拂在他的皮肤上。
丁浩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朝路佳和于谦和摇了摇头,然后一把抱起廖小乔。这一抱才发现,廖小乔实在瘦得惊人,比他看到的还要消瘦。抱在手上轻飘飘的,手掌所及之处一点儿肉感都没有。简直就像……
抱着一堆枯骨。
丁浩然的身体不觉顿了一下。
“怎么啦?”于谦和问。
丁浩然稍觉慌乱地望了他一眼,继续将廖小乔抱到床上放好。她依然保持着蜷缩如婴儿的状态,两只手紧紧地、紧紧地捏成拳头,连指关节都泛白了。黑色的头发像是一根血迹干涸的脐带,一道一道地缠绕在她的脖子上。
丁浩然一手托起她的头,一手小心翼翼地将头发一圈一圈地解下。纤细的脖子上抓痕交错,几乎一片血肉模糊。他又抓住廖小乔的双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用力掰开,指甲缝里塞满了皮肉,九指尖尖满是凝干的血迹。
路佳在后面看到第一眼,就不觉倒抽了一口气,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丁浩然蹙起眉头,复回头再仔细地看看她的脖子,不由得吃了一惊。
于谦和看他脸色不对,便也上前看了一眼,不觉也是一怔。新鲜的伤痕下竟还有许多鲜血也掩盖不了的旧疤痕,大大小小,布满了廖小乔的颈项。多到竟然找不到一点儿好皮肤。
他们上次都亲眼见过廖小乔抓伤了自己的脖子,但是谁也没特意注意过。现在看来,那也不是偶然的事件。那些旧疤痕颜色也深浅不一,说明也不是最近才开始的,而是持续了好些年了。
廖小乔似乎有某种说不出的隐疾,导致她会时不时地抓伤自己的脖子。
到底是什么隐疾呢?
汤圆,冬至……今天对她来说有什么特别吗?
忽然想起那天,他愤怒地说自己是个杀人犯,廖小乔却很轻地说:其实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