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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逗乐了,同齐放相视而笑。齐放让下人把大箱子一个个搬进来,我一眼便觉头一个搬运工长相甚是俊秀,再定睛细看,果然是孟寅。齐放微微凝神细听外间一会儿,向孟寅略一点头。孟寅便告诉我他调查兰生的结果,“那玉门关确有一镇曰黄两镇,但是二十年前忽来一阵疫症,全镇三百号人口一月之内全部没了。可是就在十年前,来了一群关内移民,又经营起了黄两镇。在潘正越攻打肃州时,全镇一百来号人口又转眼消失了,引为方圆几百里的一件奇事。这恐怕确为幽冥教的一个据点。不过曾有商旅经过那黄两镇,说是从未见过或听说过一个叫兰生的俊俏小二。”孟寅透过窗棂看了一眼正在院子里同于飞燕说话的兰生。小忠站在他们身边,谨慎地看着我们。
齐放冷冷道:“此人身手矫健轻灵,必有至少二三十年的功力作底,暗人至高境界便是人为地抹去记忆,方可无声无息地接近目标,不被疑忌,以期行刺,主子还是早做打算为妙。”他做了一个杀的姿势。
我明白他担心这个兰生可能有一天会转性害我。可是看着兰生寂寞的背影,我总是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怜惜和悲伤,决定暂时不与他理论,却暗中打定主意,总有一日我要挖出这个兰生心底最深的秘密。
我换了一个话题,对孟寅说道:“太子殿下可让夏表给我带话?”孟寅立时敛眉躬身道:“小人传殿下口谕:卿逢家兄,孤甚欣慰,特赐象牙十对,珍珠一箱,珊瑚二尊,金、银各一箱,各色小玩意一箱,聊作日常用度,亦可做与家兄见面薄礼。本待亲躬接卿回宫,奈何身体抱恙,望卿念吾儿夕颜念母之痛,早回黔中娘家静候孤之佳音。”他没有让我回叶榆,而是先回君家寨,可见大皇宫中的确情势有些紧张,估计是大理王还真给逼急了。奇了怪了,以往他儿子同我拌嘴,被我气得上蹿下跳时,他也就在旁边乐呵呵地帮着劝段月容说女人一定要疼、一定要宠,但就是不能同她们的长头发一般见识。有一次我同一大帮子生意场上的商业伙伴聚会,一开始说好是玩高雅的曲水流觞的赛诗会,没想到到了晚上就是不放我走,一定要让看瓜洲最出名的“春戏”,也就是男色女色表演,我推托不得,陪了一天一夜。等回到府里后,脸上的肌肉已经全笑僵了,回到房里还要对着段月容那张臭脸,一个劲地叽叽歪歪地质问我到底做了什么,还骂我喜新厌旧,水性杨花,TMD我最烦他翻来覆去骂我这两句了。
我忍无可忍,大声吼回:臭娘们,你知不知道做个男人很累啊,你给爷安静点。话一吼出立即后悔。段月容气得就要摔我的宝贝汝窑茶杯,我奋力抢救国宝,在与歹徒的殊死搏斗中,无意间戴着钢护腕的左肘撞上了歹徒的脸正中,当晚他的鼻子血流了一地,他气得一天吃不下饭,任我万般解释、道歉就是不听,哼哼唧唧地扬言必要我十倍奉还。
当时的我心中暗暗冷笑:还什么,你还倒欠爷好几年军费、心理创伤费以及青春损失费,爷都没要你吐出来呢。没想到第三天大理王的密诏十万火急地到了,措辞极其严厉地责怪段月容擅离军队过久,并且来搅乱我的生意,并召段月容立刻回前线,乍一听好像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可仔细听来又在字里行间暗示我得给他宝贝儿子下跪认错才行。
当时我以为以段月容的脾气不会这么快回心转意,没想到段月容已主动收了悍妇的脸,收拾好行装,跑到我这里来沉着脸同我辞行了。那时的他肿着鼻子定定地看着我,眼中除了流露出万般不舍外,还有一种难言的恐惧。后来他让孟寅偷偷把大理王的几个眼线查出来,然后以各种名义调到前线或是前往险恶的高棉丛林走货,当然这些大理王的心腹此后没有一个活着回来。
那时可能大理王已经开始对我严重搅乱段月容的使命而生气了,但也不至于搞得要像这次又是下死手杀我,又是把他宝贝儿子圈禁起来,好像有点太过了吧。
我轻声问道:“太子身体怎么样了?”孟寅抬头,杏目隐有泪痕,“殿下身体甚虚。弓月城之变所受大伤尚未痊愈他便坚持要来汝州,此次大伤虽未危及性命,但扯出旧伤来,且太医担忧殿下晚上浅眠惊觉,影响伤口正常复愈,王上甚忧。”他欲言又止,看了看齐放,最后鼓起勇气道:“奴婢私忖,殿下其实只为思念娘娘,担心娘娘无人护佑,且现今洛洛贵人宠冠后宫,进言王上应诛恶婢,清君侧,而王上甚是器重于她,又及真腊有光义王旧部叛乱,两头自顾不暇,故而王上不容殿下贸然北上。近日殿下观星象有将星复出,且南巫亦算得一卦,三国南北朝将有大变动,请娘娘一定早回君家寨为妙。不出一月他会亲自来接您回家,彼时无论您想见谁皆易如反掌,只是现下万万不要插手汉家争霸为妙。”孟寅说完,忍不住泪流满面,捂着嘴呜咽起来。
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齐放往门外看了看,似乎确定没有人在围观或是探听消息,便露出两个酒窝,“我出来得匆忙,殿下只来得及让我还转告姑娘一句话:‘真正的仇恨如何能够轻易得解?’”段月容这是怎么了?嘱咐了这个,又嘱咐那个,哎,哎?!叫我听哪一个的?
“真正的仇恨如何能够轻易得解。”我喃喃地念着。这句话很熟,好像在哪里听过。我使劲地想着,却一时想不起来,当时的我也没有往心里去,只是回过神来,段月容语气松动,似是同意我去见原非白了?心中不由暗中舒了一口气。暗想,段月容若真来接我,打死我我也不信他会让我想见谁就见谁,如今的我只有一个月的时间罢了。
齐放不放心我,坚持要同我在一起,于是我们便一起送走了孟寅。
孟寅临走时再三向我保证,一定会好好保护我君氏族人,他同时出示了多吉拉的信物,却是一只漂亮的熊形银佩,正是他们布仲家族族徽。当年在六盘山上我也曾同他把酒言欢,说是如有一日需要他帮忙,必使人示熊形银佩,以明心迹。
我往回走时,却见一壮汉正盘腿坐在一棵大槐树下,闭目沉思,似是听到了我的声响,对我睁开眼来。
“大哥还没有睡吗?”我微笑地向他走去。
于飞燕铜铃大的眼睛眨巴了几下,拿起披衫铺到旁边的土地上,轻拍地上,对我正色道:“彼得见四妹偏遇潘贼来袭,这几日更是忙着谷中改造兵刃的事,一直未得机会同四妹恳谈一二,不如过来陪大哥坐坐吧。”我依言便坐过去,心想大哥恐是要问我同大理的关系了。可是过了许久也没有开口,就在我以为要一夜清坐了,他却忽然轻轻开口道:“这些年,四妹,过得可好?”我诚挚道:“托大哥大嫂的福,木槿一切安好。”于飞燕转过身来正色问道:“四妹这些年来可怪过你大哥?”“大哥休要胡说,”我轻摇头,“当初若不是大哥和三爷抗令折回西安,冲进紫园救出木槿,木槿早已是白骨露于野了。这次又承大哥相救,也许、也许,这也许便是天意吧。”于飞燕在树下沉默了一阵,转而又抬头讷讷道:“你大嫂其实人不错,就是多心了点。你也知道当初她在紫园时就那样,你莫要怪她。”我又笑着摇摇头,“大嫂不但美貌贤惠,且心细如发,能得之长伴左右,必能护佑大哥及燕子军。四妹我甚是为大哥高兴,且记以后凡事,大哥倒是听听大嫂之言。”于飞燕的眼中升起了一阵奇异的喜悦之意,脸色也好转了起来。他略起身,左右看了半天,似乎在确定周围没有人后,便猛地施轻功蹿上树,等下来时,手中多了一个葫芦。
“来点吗?陈年女儿红,”他对我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你嫂子不准我喝酒,嫌身上全是酒味,我偷藏的。”其实林毕延不让我喝酒,但我不好拂他的意,便取过来沾了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