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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飞转,不经意间,夏末留不住,秋意阵阵凉。红楼小院别有一番景致,合欢树的花早已凋零,树叶亦是绿中泛黄,唯有那树下的青草还残留一丝夏意,连墙角的野蔷薇也颓败了,剩得几株枯枝败叶。倒是修竹依旧苍翠,大概是等待着为深秋添一些欢愉的气氛,竹子的尖端已高出院墙许多,长长地鱼竿似的垂了下来,都垂向了墙外,偶有调皮的孩童在外拉扯着竹尖玩耍,童稚的欢声笑语接连不断地传向红楼,楼上人好生羡慕。
却说,初秋的天气不似伏天那般酷热,尤其是早晚,有些凉气逼人,倒也不失为好天气。竹枝和陈老爷经过大半月的疗养已恢复地差不多了,陈老爷惦记着铺子里的生意,不等复原便忙开了,竹枝虽有了好转,仍是时常无力发晕。由是陈老爷对纯儿三番五次地叮嘱,切不可让竹枝出门。
是日,竹枝午睡过后换了司雅许多声,却无人应,便自己撩开帘子,披了件衣裳起了床。一时口干舌燥,去倒水却发现水壶是空的,又喊了几声,仍没有回应。无奈,怏怏的走到房门口,正要开门,司雅就神色慌乱地闯了进来。吓得竹枝连连退了好几步,险些跌倒在地,好在是跌坐在了身后的绣墩上,司雅连忙上前道歉。竹枝接过司雅的手,由她搀扶着走到床榻边,坐定后方说道:“你这是见鬼了?还是做了亏心事?”司雅无心玩笑,额头上的汗珠不断地往下滴,口不择言地说道:“小姐,我好像,好像看到,看到我哥哥了……”话未说完,竹枝的心口猛烈地抽搐起来,疼地弯下腰双手按着胸口。司雅更是乱了方寸,手忙脚乱,又是为竹枝拍背,又是去空水壶里倒茶……竟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半刻,竹枝稍稍缓过气来,气若游丝地说道:“去把枕下的雪生石拿给我。”司雅在枕下一阵乱翻,找到后立马放在竹枝手心,满怀歉意地说道:“小姐,是不是方才我突然进来,害得你受惊又病发?”竹枝双手紧握雪生石,感受到水晶球的丝丝凉意,渐渐能开口说话,便道:“不是你的过错,我自己身子弱。你才将说你看到你哥哥了?”竹枝有意着重强调“哥哥”,紧紧地盯着司雅的脸。只见司雅低下头,脸上仍有不安之色,仿佛还陷在忽见哥哥的场景中,半响,才幽幽说来:“应该是申时三刻,我午睡醒来,见小姐仍睡着,便想先去打盆水上来,好等你醒来洗漱。等我打好水回来,正走到院门口,恍惚间觉得四周有什么东西,侧目看去,竹下有一白衣男子正对着红楼张望,待我再细看去,竟是哥哥……”
听至此处,竹枝亦垂首沉思起来,不知该如何继续询问,一方面不愿他人看出自己对慕容子旭的心思,一方面又实在想了解是否真的是慕容子旭来过。蹙眉纠结着,司雅又忽然自语道:“或许,是我花了眼,哥哥自从继父去世就再没正眼看过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竹枝见状,忙安慰道:“定是你出现的幻觉,大白天的院里怎么会有男子?再说你哥哥如今只有你一个亲人,哪里会像你说的那样对你,快别多想了!”司雅吸了吸鼻子,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愣是吞了回去,如释重负一般,说道:“我和我哥之间有许多间隙是小姐你不知道的,我也不想多说,现在也不愿多想,管他是人是鬼还是我哥,见招拆招便是。”司雅郑重其事的模样将竹枝逗笑了,两人暂且放下竹下的白衣男子,相视一笑。竹枝故作生气地说道:“壶里的茶也没了,你是存心想渴死我不成?”司雅顺势接过话,说道:“正有此意!”笑嘻嘻地带上水壶去厨房了。
直到完全听不见司雅的脚步声,竹枝马上解下外衣,套上一件细纹罗纱,一面随手绾了个庸妆髻,一面急急地向外走去。心里脑子里全是慕容子旭的影子,一想到他的病好了便由衷的欢快,只是不知他是为谁而来,司雅?还是自己?扶着栏杆,一路小跑,至竹下,放慢了步调,一寸一寸地寻找蛛丝马迹,一股淡淡,专属于他的竹香!像是久旱逢甘霖,竹枝竟欣喜地落下泪来,恨不得将这股竹香拥入怀中。
正此时,纯儿忽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竹枝屋里的水壶,见竹枝神情陶醉,打趣道:“不知我们的大小姐又在思量什么呢?对着一堆竹子也能这样动情!”竹枝闻声,慌忙收拾了面容,转过身来,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一张利嘴的纯儿姐姐。我不过在找东西罢了!”纯儿伸过脸,笑问道:“可是把心给丢了?看你魂不守舍的样儿!”竹枝生出一丝厌恶,不愿同纯儿盘旋,故岔开话题说:“怎么劳烦纯儿姐姐送水来?司雅那丫头呢?”纯儿解释道:“老爷吩咐给你买几匹布,添置几件新衣裳,这不才让司雅出去办这事了嘛!”竹枝心生一计,装出气恼的样子,恨恨地说道:“死丫头,她哪里知道我对料子的喜好,你们竟也放心派她去,若是买的不如我的意便全都赏给你们好了。”说完就要出走,边走边愤愤地指责纯儿等不将自己放在心上。纯儿不想竹枝发这样大的火,哪里能识破她的伎俩,连忙跟上去拦着她。好容易竹枝止了步,说道:“我也不为难你,不然你先去请示父亲,我在此等你。”只怕竹枝伺机逃跑,纯儿便踟蹰不已,竹枝抓住机会继续说道:“还是不去?那我便将此事告诉父亲。”纯儿只好作罢,待她一走,竹枝见四下无人便从后门悄悄开溜。
出了巷子口便直往竹林去了,许是装着期待,带些紧张,一时忘了自己尚未痊愈,飞奔似的在小径上小跑,路旁的荆棘划破了裙裾也在所不惜,仿佛是去赴一生中最重要的约会。至竹林,更是亟不可待地往里走,每颗翠珠都是那么亲切可爱,竹枝的脸上荡漾着无比欢快的笑容,像清新绽放的芙蓉一般。好容易找到了竹屋,一切的苦乐哀愁在即将见面的这一刹那都消逝了,没有什么比久别重逢更让人欢欣鼓舞的。
推开门,屋内空无一人,连香炉也是熄灭的,书架上的书籍也不见了,只剩下空荡荡的一个房子。竹枝想到了厨房,赶过去一看,灶膛里的干净地一尘不染,显然这里不曾开火很久了。失望袭来,紧绷的神经瞬时如崩溃的千里之堤,竹枝跌坐在地,脑中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才想到去竹桃那里瞧一瞧,便又起身打了打身上的灰尘,接连着赶过去。
已是黄昏,天色将暗,独自走在郊外,竹枝心里竟没有一丝惧怕,唯一担心的是再次扑个空。到桃园时,夜幕已拉下,好在今日月光皎洁,大地亦是白茫茫一片。竹枝无心赏月,打开篱笆匆匆进了前院,屋内亮着灯,自是欢喜。正要叩门,却又缩回了手,不知心里在害怕什么,退了几步,沿着墙悄无声息地来至窗下。竹枝想着自己不请自来又不请而入,怕是惹来闲言碎语,或者一进门见着的不是自己期望的。凝神屏息地侧耳倾听屋内的动静,却听不到任何响声,实在耐不住性子,找好理由,只说自己是想念心切竹桃才特地前来探望。
不进倒好,这一进门,撞见的却是司雅正在屋里和竹桃说话!竹枝立在门口呆呆地望着她们二人,司雅和竹桃亦是惊愕地从凳子上一下站了起来。好在竹桃先打破了僵局,走到竹枝面前,拉过她的手,问道:“姐姐你怎么这会儿来?快进来坐。”竹桃说完将竹枝引到桌边落座。然竹枝只愣愣地盯着司雅,待坐到她旁边,方问道:“你怎会在此?不是去帮我买布做衣了吗?”司雅不敢坐下,仍站着,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竹桃赶忙来圆场子,接过竹枝的话说道:“姐姐你先莫生气,听我慢慢道来。司雅其实是慕容子旭特意安排在你身边照看你的,至于他们二人的关系想必司雅已经跟你说过,今天司雅来找我是为了你,她生怕雪生石会为你带来厄运,所以特来询问……”不等竹桃说完,忽觉一阵寒气袭来,竹枝不禁打了个寒颤,先是兰儿为了范世成而出卖自己,现又有司雅为了慕容子旭欺瞒自己……为何自己全心全意相待的人都会反过来捅自己一刀……
一个人跌跌撞撞往屋外走,竹桃的解释已听不清,竹枝此时恨透了,一切的一切。司雅紧咬嘴唇,不知如何是好,竹桃明知自己留不住竹枝,便给司雅使了个眼色,低声说:“还不去跟着她,小心她别出什么事才好。”司雅仍踌躇着不敢追上去,是怕无言以对,辜负了竹枝对她掏心掏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