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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九节枯藤盘龙拐杖, 乃是南极仙翁从不离手的, 造型独特, 材质不凡, 光晕内敛,庄凡还是金蝉子时,跟那老寿星也算是熟人,怎么会不认得。
庄凡心道, 这妖道,必是那寿星老的白鹿没错了, 除他之外,还有谁能偷拿了南极仙翁的拐杖?
庄凡正思量,身后悟空轻轻拽了拽师父的袈,裟, 庄凡便知悟空必定也是认出那妖道的真身了。
庄凡微微颔首示意,也没回头,脚下步子不停,带着徒弟们进了大殿, 合十一礼, 见过了那君王,顺手便拿出通关文牒,伸手一递道:“贫僧通关文牒在此,烦请陛下用印!”
那国王也不介意庄凡并不叩拜之事, 捋着胡子笑呵呵地道:“不忙不忙, 圣僧请先坐。”
这么说着, 便唤了人来,搬了锦墩,请庄凡入座。
庄凡也没客气,把文牒往那搬凳子的小內侍手里一放,说声劳烦,自己撩袍子坐下了,几个徒弟在后面排排站好,就把那小內侍给挤到国王那头去了。
那小內侍手捧着通关文牒,十分惶恐,只能递到阶前,国王无奈,叫人收了,打开来观瞧。
那国王却也心细,不看前面,只看后续各国大印,果然在祭赛国后,有一新印,乃是朱紫国之印,国王心中大喜,不由得对那道士的话越加信服。
因心中敬畏,又有求于人,国王也不敢拖延,顺手拿起案头大印,仔细印了泥,盖在朱紫国大印下方,吹了两吹,等印泥干了,才有递还给庄凡。
庄凡瞧也不瞧那道士,只看着那国王验看通关文牒,也不催促,后见他爽快盖印,心里才稍微痛快些,等收了文牒,便作势要走,起身道:“陛下朝政繁忙,贫僧亦急着西去取经,便不叨扰了,这就告辞了。”
又合十一次,转身抬腿便走。
那国王急了,忙伸手唤道:“圣僧留步!”又回身去叫那妖道,“仙长,你看……”
那道士赶紧起身,唤道:“唐长老,何必急着走!西行之路漫漫,又何须急于一时?”
庄凡一听这妖道说话就生气,概因那南极仙翁,乃是掌管人间寿数的神仙,在凡间香火十分旺盛,结果这寿星老儿,为了沾一点功德,竟然还纵容坐骑下凡捣乱。
掺和西游也就算了,那看不见的功德,庄凡随他们去蹭,只是这白鹿犯了庄凡心中第一忌讳,就是不该欺负孩童。
三九寒天,把幼小的孩子生生从父母身边抢走,齐齐关在冷翠阁那冰冷漆黑的宫殿里,不给吃喝,不加照管,将凡人稚子性命如草芥一般看待,庄凡心里,早就对这白鹿起了杀心。
此时见这白鹿开口说话,庄凡手拄着环杖一顿,半回身瞥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不知这位白鹿……道长,有何见教?”
那妖道见庄凡叫破自己真身,忍不住脚下一软,心中慌乱异常,好歹定住了神,尴尬笑了两声,道:“唐长老慧眼,不愧是佛祖座前心爱的弟子转世,果然是有宿慧之人!”
庄凡转过身,站在大殿之上,冷冷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那妖道叫庄凡冷冰冰的眼神看得心里一哆嗦,只是到底要试探他,便强撑着道:“既然咱们长老认出我来,想必还记得,我们也是旧相识。贫道来到下界,久闻唐长老乃是得佛祖和菩萨青眼之人,手中有许多上界来的仙丹,不知贫道可有脸面,替我国国主求得一枚,以作延年益寿之功?”
庄凡冷哼一声道:“我却不敢高攀,若说延年益寿,你怕是舍近求远了,带着这国主,去求你旧主子,百八十个响头磕下去,赔上脸面不要,叫南极仙翁给你延寿一万年,只怕也是能的!”
那国王在旁听了,心中惊讶,冲着那道士道:“哎呀,仙长,寡人却是有眼不识泰山了,想不到您竟是南极星君座前神使,真是失敬失敬!”
一边说一边作揖,一双眼睛,闪闪发光地盯着那道士不放!
那道士被庄凡说得又羞又窘,气得满面通红,只是还没引出正事,只能暗自忍耐,朗声笑道:“哈哈哈,小可区区奴役之身,又何好说的!”
他拦住国王,不叫他下拜,自己下得台阶来,拄着拐杖,迈步走至唐僧近前,做了个稽首,道:“唐长老,你又何必如此遮遮掩掩,要知道,你在朱紫国救助那国王半枚仙丹之事,可是已经传遍这天下了呀!”
那白鹿张开双臂,虚虚示意了一下,又道:“我主也不贪心,只求一枚仙丹,一枚而已,难不成唐长老也不肯舍?唐长老一颗慈悲心,不会如此吝啬吧?”
边说话,边故作姿态地摇头晃脑,真是丑态尽显。
庄凡瞅他那得了吧嗖的样儿,就想一脚直接把他踹飞,面沉似水地道:“若我就是不给呢?”
那白鹿一噎,不给?不给我总不能硬抢,我用东西跟你换啊!
谁知他还没待搭话,那国王急了,也匆匆下得金銮宝座,对着庄凡拱手施礼道:“圣僧,若能得圣僧赠药!小王必有大礼送上,包您满意,您看如何?”
庄凡道:“哦?不知是何谢礼?”
那国王瞅了道士一眼,那道士点点头,国王便道:“保准圣僧见了高兴!来来来,圣僧稍安勿躁,先坐先坐,稍等片刻!”
说罢把庄凡又引到座位上坐了,又对着身边人使几个眼色,自有那聪明又机灵的,赶紧跑了出去。
庄凡知道他们必定是去那什么冷翠阁接那百十来个孩子去了,也不着急,施施然坐下来,看他们等会儿怎么唱戏,决定要拿这俩一个现行。
光天化日,恶行昭昭,他们自己承认了,等会儿南极仙翁来了,他要斩这白鹿,南极仙翁也无话可说。
殊不知,那白鹿心中,也是这个想头。
三伙人坐在大殿之上,均沉默不语,安静等待。
那国王心中想甚,自不必细说,单说那白鹿,眯着眼睛,手缕长髯,看着坐在殿下的庄凡,面色不善,心中暗道,一说有大礼,这唐三藏果然就留了下来,瞧着就是贪僧!
想那百十来个男童,他用仙枣喂了这许多日子,早就养得身清体健,浑身只有一段天然之气在腹内,若是这唐三藏,真如他侄子所说,喜爱男子,又好剜妖心吞食,见了这百十多个更甚妖精的男童,岂有不动心的?
不论是这唐三藏收了男童也好,还是他当场剜心也罢,只要他露出一星半点儿贪婪之意,哼哼,那白鹿在腹内冷哼一声,自己便要拉着他,直奔灵山,去见佛祖!
如此心狠手黑,这唐三藏到底取得什么经,拜得什么佛!?
若佛祖不治这唐三藏死罪,那就怪不得他,要去南天门告告御状了!
众人各怀心思,正在等候,忽然听得外面脚步声杂乱,有內侍急匆匆跑进来,噗通跪地,哆哆嗦嗦地道:“启禀陛下,大事不好!冷翠阁里空无一人,仙长养的童子,都不见了!”
庄凡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只去看那国王和道士,要见他们如何反应。
只见那比丘国国王顿时慌了手脚,转身就去看那道士,面色苍白地颤声道:“仙长,这这这,这怎么……”
那白鹿豁然起身,厉声问道:“你们可好好地找了?百多个人,说不见就不见了?”
那內侍匍匐在地,浑身颤抖,哆嗦着道:“真是不见了,凭空就没了,我们到了那里,见宫门被反锁了,情急之中,爬墙跳了进去,才打开宫门,冷翠阁上下十来间屋子,各个儿门窗完好无损,就是,就是人没了 ……”
那国王也问:“看守的人呢?”
內侍赶紧回道:“我们也去找了,见他们在旁边的厢房里,喝得烂醉如泥,浑身酒气,我们去时还没醒!几盆凉水下去,他们只说不知人何时没的,只说昨日晚熄灯时还在的!”
那道士听了,心中思量,眼珠子转了几下,忽然指着庄凡恶狠狠地道:“好啊好啊,好你个唐三藏,是不是你,听了我主宫中这百多个男童的消息,便打起了他们的主意,趁我们不备,偷了去?”
庄凡起身,冷哼一声,心道这妖精竟还有点儿小聪明,乃道:“是我干的又如何?不是我干的又如何?”
那妖精听了,暴跳如雷,急吼吼地道:“果然是你!我侄子果然没有冤枉你!唐三藏,既然你是这样一个暴虐之徒,那就别怪我手下拐杖不留情面!”
说罢飞身而起,挥动拐杖,便冲着庄凡迎面打来!
悟空上去要拦,庄凡道:“悟空,让为师亲自来!”
话音刚落,那道士拐杖就到了近前,呼呼挂风,一看就是真想要了庄凡的性命。
庄凡闪身躲之间,左手在胸前一解,脱了那锦斓袈,裟,随手一丢,交给悟空拿着,金顶毗卢帽也摘了,丢给悟忘,几个健步纵身,躲开那道士攻势,来在庭前,两指并拢,冲那道士弯弯手指,道:“来,此处打过!”
那白鹿气得哇呀呀暴叫,追着庄凡就撵了出来,两人一持九环锡杖,一拿九节枯藤盘龙拐杖,扭身便战在一处。
大殿之上的众人连忙追了出来,只见庭院之中,一身着青色僧袍,半长不短发茬,满脸络腮胡子的青年僧人,正压着那道士猛揍!
庄凡心里带着火气,打得便有些猛,那白鹿已然呈现溃败之姿了!
只因庄凡虽久未曾与人动过手,但是当年在灵山,他却也是个打架的好手,要不怎会被观音和地藏推出来,与菩提动手,赢了悟空这个徒弟回来。
初时两人刚交手,庄凡还有些不甚灵活,但是打了没有两三个回合,旧日记忆回来,这白鹿便再不是他对手,等大殿之人追出来,庄凡又与那白鹿支应几下,九环锡杖横扫,就把南极仙翁的拐杖给抽飞了,庄凡也不停手,环杖猛地一压,抡圆了往那白鹿后腿窝一扫,只听噗通一声,那道士嗷唠一嗓子就跪下了!
那国王叫道士的一声惨叫吓得心里一哆嗦,也不知该劝谁,喊一声:“圣僧……”又唤一句“仙长”,奈何根本没人理会他。
庄凡把环杖一抬,压在那白鹿肩头,冷冷地道:“这么说,那百十个男童,确实是你指使这昏王,掳进宫中的?”
那白鹿刚才脸上被庄凡用环杖抽了一记,嘴角带血,听得此言,恶狠狠呸了一口,瞪着庄凡道:“恶僧!要杀便杀!要宰便宰!皱一下眉头,你爷爷就不是好汉!”
庄凡都气笑了,道:“你这人贩子,也敢说自己是好汉?行,我今天就给你个痛快!”
说罢举起环杖就要下手!
那道士丝毫不惧,嘴上不停,骂咧咧喝道:“我若不做人贩,怎能测出你这恶僧暴行!你今日杀我,我死后也必定去阎罗殿那里告你一状!你抓了我等妖精,便要剜心而食,你不得好死!那一百个男童昨晚被你掳去,必定已经死无全尸,你到有何颜面,去那西天取经!若那佛祖包庇与你,也不过是个黑心和尚!你们到底哪里慈悲!不过是欺世盗名之徒!……”声嘶力竭,语无伦次。
庄凡听了半截收住环杖,掏掏耳朵,挥手召唤徒弟道:“悟空,你来!”
猴子赶紧捧着袈,裟,走了过来,道:“师父,你别生气,要做甚?可是要徒儿效劳,宰了这货?”
庄凡都快气死了,指着那妖道道:“你跟他说说,这一路西行,师父叫你们抓了几个妖精,我吃过几个妖心?昨晚那些孩子哪儿去了?”
悟空见师父气得不轻,赶紧道:“师父,你跟他计较这个干嘛,他死了也是白死,糊涂死明白死,有啥区别,师父若不忍心,俺老孙来动手,敲死他,咱们吃个鹿肉火锅,您看如何?别气别气,这等只信流言的蠢货,你就把他当个屁,不要理他算了!”
谁知那妖精见大圣也来了,顿时跳起来,跳着脚喝骂道:“孙悟空,你别假仁假义!你就是这恶僧的帮凶!你自己说,到底又多少妖精死在你手上?身为美猴王,你杀妖逞凶,你半夜睡着,就不心虚吗?你们也别狡辩!那唐三藏只是个凡夫俗子,若他没有吞食妖心强涨功力,他那一身本事,哪里来的!在场哪个凡人拎出来,能在老道手底下过三招!说我蠢,我呸!”
庄凡听到这儿,忽然就不气了,他扭脸儿对悟空道:“悟空啊,你觉不觉得,他说的还有点儿道理?师父竟然也被他说服了呢!”
悟空哭笑不得,上去一勾脚,又把那妖精踹得跪在地上动弹不得,猴子压着那妖精道:“师父,你别生气,我现在就带着这货,去找那南极仙翁老头儿算账,看看是不是他那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怎地教得手下之人,竟如此的蠢笨!”
那妖精还要挣扎,悟忘领着几个师弟也走了过来,从背后一脚就把他给踹趴下了,道:“说你蠢你还真蠢,我师父要是真吃妖心,你再嘚瑟,小心他真剜了你!”
那妖道趴在地上,一梗脖子道:“剜就剜,下辈子投胎,老子还是一条好汉!”
八戒和悟忧抬脚就从“好汉”手上踩了过去,把好汉疼得嗷唠又是一嗓子,两人看也没看,直奔庄凡就去了,站在师父身边,给他拍前胸摸后背地消气。
说真的,跟师父这么久了,他们还从没见过师父气成这样子哩!
悟空瞅着这白鹿,忽地就笑了,回身跟庄凡道,“师父,我瞅这白鹿如此个蠢法,倒是和观音菩萨那金毛犼有的一拼!”
庄凡也气笑了,对悟空道:“许是喝一个井水长大的呢!”
那国王此时战战兢兢地过来,对着庄凡道:“圣僧,小王,这仙……这道长……唉,何至于此啊?”
庄凡很不客气,道:“这位陛下,你确实想要用百十名男童之心,换贫僧一枚仙丹,以保你延年益寿?”
那国王苦着脸,连连摆手,道:“唉,不敢了不敢了,那百十个孩童,小王白送给圣僧就是了!是小王奢求了!”
庄凡本想着,若这国王有悔意,也就饶了他,但是见此时,这国王仍旧不把自己子民的性命当做一回事,真是勃然大怒,拿环杖一指那国王,高声喝道:“民乃国之本,幼儿乃续代之基,你便是这般草菅人命的!?民若不存,你纵有千万年的寿数,自己坐在这大殿之上,满城空荡荡,你当个狗屁国王!?如此不体恤民生,动辄便将治下百姓当做猪狗一般屠戮,我看你这王位,怕是不想要了!”
此话一出,犹如惊雷一般在整个皇城内回响,那国王被震得面色苍白,唇无血色,腿脚发软,站也不能站,立时瘫软在地,再不能动。
周围內侍和御林军竟也被庄凡气势所摄,定在当场,不敢过来。
两下里正僵着,忽然一片祥云飞来,有人在空中高声唤道:“圣僧,大圣,我来迟了,休恼休恼!误会误会!”
庄凡和悟空抬头一瞅,祥云中露出一个大奔儿头来,悟空就讥笑一声,对庄凡道:“师父,您瞧,不用咱们去,打了小的,老的就来了!”
只见那南极仙翁气喘吁吁地落下云头,牵着一条小鹿,走了过来,见了庄凡,赶紧深施一礼,道:“圣僧,这真是我的不是,是我看管不严,跑了这孽畜!你饶了他吧!他也是鬼迷心窍,被流言所扰,这才走岔了路!”
庄凡道:“老仙翁,真是小有二十多年没见了,啊?”
南极仙翁脸上便是一僵,道:“圣僧此话何解?”
庄凡哼道:“当年若不是南极仙翁在那殷温娇产子之后,将我的魂魄塞进那江流儿体内,我如今也不能走在这取经路上啊,仙翁何苦装傻!”
又道:“看来仙翁确实是上了年岁了,一次迟到,次次迟到,送我投胎迟了,这回又迟,您老什么时候能准时些?”
南极仙翁心里叫苦不迭,心道送他去投胎那时候不是关闭了金蝉的五感五识了么,怎么竟没封住,这都叫他知道了!
而且这唐三藏此番从那异世回来,啥时候恢复了记忆啊,怎么没人告诉他一声啊!
乃尴尬笑道:“人老力乏,这次真是我的不是。不过圣僧投胎那次,可不是小老儿故意要迟,还不是佛祖说要送你一难,所以我才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