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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罗”工坊主楼整洁明亮的大客厅内,正有三人相对而坐,却都沉默着不出声,让这房内气氛凝固到显出了几分尴尬。
格洛莉娅刚才还在密室里研究着埃蒙拿来的那块核心装置,一听人说父亲竟突然到访,还以为自己的小秘密被发现,顿时吓了一跳。她这两天废寝忘食钻在那核心薄片中,脑子里全是乱糟糟的炼金公式,只顾着怎么赶紧藏好黑石片,连防护眼镜都没摘就一路狂奔到了大厅。
父女俩多日不见再次重逢,本应是件值得庆贺的喜事,奈何莉娅此时总觉得有些心虚,脸上的笑容也格外生硬。虽然她情商迟钝的父亲并未察觉,但在长老院特使雷奥多的眼里,女孩这番表现可就透着三分诡异了。
这两天没来,难道工坊又发生了什么意外?他似乎能嗅到那点不同寻常的气息,微微皱了皱眉,乌黑的眼瞳在这对父女间来回打了几个转,就看到一个高大身影从内侧走廊缓步转了出来。埃蒙·J……他细眯起眼看着那沉默男子如山般挺拔的身姿,运转快如机械的大脑中激灵一闪,自以为找出了女孩反常表现的原因。
和这个家伙有关?或许是不想让我们看到他?特使不禁把眉头皱得更深,再联想起之前听人说过,这来历不明的A级佣兵和工坊大小姐之间往来密切,一个念头就不自觉蹦出了脑海: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这边凝神不停打量着埃蒙,但对方却连半点余光都没扔过来。大剑士只是看了看因为自己忽然出现而面色更添紧张的女孩,又仔细扫了一眼银发银须的老教授,记清他容貌后便径自坐到了旁边靠椅上,木着脸一言不发。
莉娅眼瞧着大块头不动声色坐了下来,才装作无事发生般笑着对老人作起了介绍:“老爸,这是埃蒙。你们还没见过面吧?他可厉害啦,打遍岩城无敌手,大家都喊他‘J神’呢!”
“哦,好好。”老教授看着那魁梧的陌生男子茫然点了点头,却也没有和对方交谈的意愿,随手又从漆黑学士袍里掏出个密封的小金属盒,递向自己的女儿,“这是我最新研究出来的傀儡智能激发模块,眼下还没完成测试。你先拿去看看,有什么想法就跟我说。”
他说的格外轻描淡写,仿佛手里拿着的就是隔壁街上新买的杂志周刊,可这句话落到格洛莉娅耳朵里,真是立刻炸成了轰响雷鸣。
“不是吧,老爸!你真的成功啦!?”女孩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个箭步冲上前,迫不及待地想拿过那明灿灿亮闪闪如金币铸成的宝盒,不料眼前突然横出了一只胳膊。
“阁下,您这么做只怕不妥……”雷奥多紧锁着眉挡住了女孩去路,异常严肃地对老教授劝阻道,“院里都还未通过授权程序,就连测试也……您现在轻易将它示人,必定会惹来非议的。”
“不碍事,不碍事。”老人浑不在意地摆摆手,“等回去我就签署内部授权令,到时候,只要你们有兴趣的话,都可以来我这学习研究,早几天晚几天罢了,没关系的。”
“阁下,授权的前后顺序可不是小事……”特使无法忍受这种完全不在意的态度,压着嗓子还想反驳,就觉得后脖子被冰刺到了般一冷。他赶忙转回头,却发现那红发男子直直盯住了自己的脖颈,暗红双瞳中的森森寒意又激得他微微一颤,连剩下的话都忘了说出口。
他这一愣神的功夫,莉娅就手疾眼快往前一斜身,将那金属盒牢牢抓在手里,又像个小老鼠般跳着跑了回来,满脸都是得意的笑。
“那我就不客气啦!”她回头又挑衅似的朝黑发男子吐吐舌头做个鬼脸,把对方气得直咬牙,才小心将盒子收进了随身背包里。
女孩不但没被责问,还平白得了好处,那点纠结的心思也就烟消云散了,一转身便恢复了小女儿该有的娇憨,拉着父亲的胳膊问长问短亲昵了一会儿,又献宝似的要带他去看看自己最新的作品。
“它叫塔米里斯,是仿生巨蝎战车哦,可厉害啦!等我学会了这个智能模块,一定要给它也装上!”女孩兴冲冲挽着教授就往地下室奔去,雷奥多臭着张脸正要迈步跟上,却被大剑士倏然起身的动作惊得脚下一滑,差点没摔倒。
埃蒙漠然看着面前露出三分惊惧的黑袍特使,也没说半个字,视线越过他头顶又往大门外扫了扫,确定再无一人后,便将他当成了空气般,踏着低沉脚步沿女孩消失的方向走去。
雷奥多定在原地气得眼皮乱颤,瞧着那高大身影重又消失在内侧走廊,脸色在青白之间转了片刻,最后积成了一片阴郁的黑。该死的佣兵!他为自己刚才莫名其妙出现的胆怯深觉羞辱,他可是堂堂长老院特使,代表着国家最高权力的威严,这乡下佣兵居然敢如此无礼!
他完全忽略了自己在强大武力前的怯懦之心——又或许他根本不觉得那是怯懦,脑中只不断翻腾着红发男子傲慢的眼神,惊怒之后恨意更甚。他看着那无人的走廊入口,蛇一样眯着的眼中闪过几道阴恻恻的杀意,咬紧牙关攥住了长袍下摆,转身一甩斗篷,像片乌云般大步朝工坊入口飘去。
日近黄昏,佣兵大会首日的团体选拔赛终于在一片欢腾喧闹的掌声中落下了帷幕。十六个获胜团队都已确定,胜者各自回到驻地庆贺,败者则只能垂头丧气地找个酒馆喝喝闷酒,顺便接受围观者们或善意或恶意的调笑。
在被树荫层层掩盖的“绿野”旅馆最上层的大套间里,阿斯克尔族长萨隆领主正坐在窗前的书案边,背对着绿叶丛中漏出的斑驳金光,沉思不语。他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信纸,双眉紧锁,被阴影笼罩着的面庞上忽而露出惊讶,忽而显得犹豫,徘徊不定。
房内门窗紧闭悄无声息,良久才有三声敲击从门外传来。
“进来。”领主头也没抬随口应了一声,大门被人从外推开,尤诺穿着沐浴后刚换好的一身短袖白袍走进房中,扶了扶鼻梁上架着的金边眼镜低声问道:“父亲,您找我有事?”
“嗯……”萨隆沉吟着点了点头,抬眼看到他脸上竟多了副金丝镜,不由一愣,“你戴着眼镜作什么?”
“刚才在看书……”尤诺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任何奇怪之处,如实回了一句,便静立着等候父亲说明来由。
领主虽有些疑惑倒也没有深究,细细瞧他戴眼镜的样子颇显得文质彬彬,乍看起来竟都让人觉得忽然长大了几岁,再想起前日两人孩子般针锋相对时的状态,忍不住叹了口气轻声问道:“你那比赛……怎么样了?”
“已经顺利晋级决赛了,守住擂台后总共只来了三波挑战者,实力平平,还算轻松。”小医师淡淡说着今天的赛事,却似乎毫无晋级的喜悦。
“那就好。”萨隆对这结果并无意外,既然有那位阁下在场,就算想出点什么事只怕也难。尽管如此,他依旧是放不下心,再次严肃告诫道:“如今城里人多眼杂,你要时刻紧跟在那位阁下身边,别去和人争强好胜,知道了吗?”
“知道了。”少年轻轻点了点头,并无异议,这般乖巧懂事的态度让领主先是一阵惊讶,随后更觉欣慰。
看来这场佣兵比赛倒真让孩子成长了不少……他不由感慨自己并未做错决定,又勉励了尤诺几句,才目光一转,瞧着手中那张从花都加急送来的信纸,问起这次谈话的真正目的:“我记得,你跟楻国太子府那位……叫尽远的侍卫队长,关系挺不错?”
“我和他很熟,常有来往。”小医师扶了扶眼镜面露疑惑,不明白父亲问话的意图。
可萨隆一句说罢又陷入了沉默,纠结在该不该说出口的困境中。他记得那绿发少年初次来到家里拜访还是在八年前,那时少年还抱着个更小的孩子,一张冷冰冰的小脸让他印象深刻……再之后,就发生了那件塌天的祸事……他一想起自己走得不明不白的长子,心中又是阵阵抽痛,忍不住紧闭着眼喘了口气,呢喃般重复道:“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