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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片龙鳞(二)
那将将十三岁的小女郎, 生得天仙一般的美貌,只看外表,是十分需要人怜爱的模样, 怕是见到只虫子都要慌张流泪。
府里的女郎们大都柔弱乖顺,便是庄夫人亲自养大的邢萱,也是最典型的世家女郎, 弱不禁风, 温婉可人。总之, 无论是什么样的女郎,都没有这位一样, 无情地掰开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子的嘴,将冷掉的饭菜往她嘴里灌的。
玲珑饶有兴致地看着, 婆子叫得越是惨烈, 她脸上的笑越是灿烂。
这叫声根本吓不到她, 反倒让她脸上的笑又慢慢淡了:“怎么饭也堵不住嘴?肯定是因为这饭冷了,才有闲心叫。”
婆子一听,这还得了,不曾想这小女郎如此恶毒, 难道是要找热饭热汤来灌?那可不成, 嗓子眼儿都能叫烫烂了!她立时不敢再叫, 虽然被灌饭极为痛苦, 可比起小命, 这痛苦似乎也并不是不能忍受。
这厨房也是有趣, 给玲珑弄了一桌子硬菜, 不见几个绿色,还都是那种冷了之后腥味极重根本无法下咽的,她本身便挑嘴, 如何肯吃?分量倒是足,结果都叫灌这婆子嘴里了。
灌进去后,只见那婆子肚子明显凸起一大块,显然是撑得不行,事实上灌了一半的时候,她便已顶不住了,涕泪横流,唇舌不受控制地往外呕吐,结果仍然被玲珑命人摁住尽数灌进去,这也使得院子里的下人们对这位新入府的女郎有了认识——小小年纪便如此心狠手辣,若是忤逆她的意思,不知自己要吃什么苦头!
人家即便是外室女,那也是潍州牧邢冀的掌上明珠,骨子里流着邢家的血脉,他们再受主子看重,也仍旧是奴才!
“你刚才,对我说什么来着?”玲珑坐在椅子上,眼皮子动了动,漫不经心地问,“将就,对吧?”
婆子跪在地上想求饶,可一张嘴便是忍不住呕吐,玲珑淡淡道:“吐出来,我照样叫人给你塞进去。”
婆子便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咙,连磕头动作都不敢幅度太大,生怕惹了玲珑恼怒,又想出什么法子来折磨自己。
玲珑单手托腮,笑得甜美:“现在厨房还忙么?我想吃的东西,能及时送来了么?”
婆子满眼是泪,哆嗦着点头,一手掐喉咙一手捂嘴,玲珑见她这副模样十分滑稽,非但没有生出怜悯与愧疚,反倒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指着婆子对身边的婢子道:“你瞧她,蠢得宛如一头母驴!”
那婆子在府中虽不到呼风唤雨的地步,却也是人人追捧,何曾被人如此羞辱?她心中又慌又怕,却不敢动弹一下,被玲珑这般羞辱,只觉得面红耳赤,今日自己便不该来这一遭!
“我这人脾气还是很好的。”玲珑道,说得她自个儿都信了,“只要你们听我的话,那就什么事都没有,只这么个小小要求而已,你能做到的吧?”
随后,婆子被赶出去,身边跟着两个婢子,要看着她去厨房吩咐菜色。
这回厨房果然不忙了,也不让玲珑将就了,再送来的饭菜便是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玲珑总算是吃上了一顿还算不错的饭菜,她自己浑然不觉,可她是如何凌|虐厨房婆子的事儿已经传进了庄夫人耳中。
庄夫人治家甚严,闻言不由得大怒:“此女忒地粗俗无礼!”
立刻命人将玲珑拿来,却被邢萱阻止:“母亲不可冲动,父亲临行前曾再三叮嘱母亲照顾于她,若是母亲贸然动她,父亲回来,岂不是要与母亲置气?”
庄夫人怒道:“那又如何?一个外室女,我便是将她打杀了又能如何?你父亲难不成还要为了个外室女将我休弃?”
她是有底气的,邑阳庄氏便是她的底气,这也是她稳坐潍州牧夫人宝座的原因,其他妾侍出身再好,也越不过她这个原配去。
邢萱叹道:“母亲难道不想与父亲相敬如宾,重归就好么?那便请母亲对新来的妹妹好一些,她只是惩治了一个下人,母亲难道要为了一个下人,便不顾她是父亲女儿的事实么?”
庄夫人被女儿说服,但脸色直到看见玲珑仍然很难看,她对玲珑充满厌恶,见到她第一面便不由分说喝斥:“跪下!”
可玲珑从来不给人下跪,甭管是谁,天皇老子来了,她也不可能跪,庄夫人算个什么东西?
因此她很自觉地坐到了椅子上,傲慢的态度令庄夫人看了额头青筋直跳!
且不说这外室女的身份有待商榷,便是真的是外室女,玲珑也不可能对庄夫人有什么好脸色,旁人对她好,她不一定回报,可旁人对她不好,她定然是要千百倍报复回去的。
“父亲曾与我说,庄夫人贤惠大度,现在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
少女言笑晏晏,生得真是美极了,邢萱看着那张绝美的小脸儿,心下不由生出羡慕,不知道这妹妹的母亲该是何等的绝世美人儿,才能生出这样的女儿来。随即,她看向母亲,心想这外室女难道是知道谁不好惹,所以主动讨好夸赞母亲?
然后玲珑接下来的话便让邢萱明白了这全是自己的错觉,“坏事儿都暗示旁人做了,不脏自己的手,可不是贤惠大度么。”
庄夫人闻言,脸色瞬间涨红,愈发怒不可遏:“谁允许你这样跟我说话?难道你不知道你要称呼我一声母亲?”
“我只有一个母亲。”玲珑道,“她已经死了,你也死了吗?”
庄夫人大怒:“大胆!”
“别对着我吼那么大声,我不喜欢太聒噪的人。”玲珑抬起手,欣赏了下自己刚刚染好的指甲,是粉粉嫩嫩的颜色,她傲慢至极,“父亲不是说了,日后我的待遇,与夫人所出的女郎相同,怎么夫人却不把父亲的话放在心上?”
邢冀确实说过这样的话,可庄夫人怎么可能听?一个低贱的外室女也想爬到她女儿头上,与萱娘平起平坐,痴心妄想!
玲珑从来都不会舔着脸去讨好厌恶自己的人,除了偶尔兴致上来演演戏装装小哭包,大多数时候她都是飞扬跋扈唯我独尊的,别奢望她以怨报德,对她不客气的人,她只会对对方更加不客气。
好比此刻,她便好奇地单手托腮看向庄夫人:“你可真奇怪,养外室的是你的丈夫,把外室女带入府中的也是你的丈夫,可你却不怨恨他,反倒怨恨外室与外室女,自己的日子过得烦躁痛苦,不舍得放手又要爱惜名声,装着大度又暗地里默许下人捧高踩低——说实话,你还真不配与我娘比。”
她来的时候,身为外室的母亲还没有死,玲珑与她朝夕相处了几个月,那是个气质高贵优雅,美貌温柔的女子,与其说像以色侍人的外室,更像是出身优渥的大家闺秀,她根本就不是邢冀的女儿,母亲也不是邢冀养的外室,可她为什么要替邢冀解释?邢冀给了她这样的身份,看似是保护的滴水不漏,又是一副拳拳慈父心,兴许也有几分真心疼爱,可说到底,玲珑不过是他霸业上一颗棋子。
想要一个女人永远忠心,情永远比权更能打动她。
庄夫人此生最恨邢冀后院那些女人,妾侍们出身都不低,利益相关,她是潍州主母,再傻也不会对他们做什么,可被养在外头那个算什么东西?出身卑微也就算了,还被主君那般保护着!
说不嫉妒不怨恨都是不可能的。
邢萱也觉得玲珑说得过于放肆,母亲怎么可能比不上一个外室?饶是她性子柔和,也对玲珑生出不喜:“如今你已经回了府中,便不要再称呼外面那位为母亲了,眼下你的母亲坐在这里,不是旁人。”
玲珑却说:“我只认一个母亲,你们若觉得不爽,大可去找父亲,让他给你们做主。”
说完还挑衅:“倘若他会为你们做主的话。”
庄夫人神色晦暗不明,怒气冲天,玲珑就是要她生气,就是要她失控,庄夫人失控,邢冀后院起火,她才能趁虚而入。
被放在棋盘上的棋子,倘若生出了神智,不知道拈子之人要如何应对呢?
过于弱小的身份有时候也是绝佳的保护,因为在邢冀心中,玲珑永远都不会背叛,她从出生起便将他当作父亲,满心孺慕,日后他更是要将她绑在潍州这条大船上,为自己的霸业奠定基石!到时振臂一呼,天下定将名正言顺掌握于他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