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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许六爷不是这样的人,就是这样的人也说不出个理字来。
天光放晴,一行人重又上路,许杨氏把许樱交托给了百合,让栀子和张嬷嬷跟自己一起坐在大车里,她本以为许樱依赖母亲会哭闹不休,却不想许樱笑眯眯地牵着栀子的手,“栀子姐姐,要听娘的话哦。”
闹得一行人哭笑不得,“不能叫姐姐了,叫张姨娘。”栀子本姓张,许杨氏这么一说,是正式替栀子正名了。
“张姨娘。”许樱清清脆脆的叫了栀子一声张姨娘,众人又都赞许樱乖巧。
却未曾见到许樱垂下双目时眼睛里的冷光,栀子死得早,前一世自己见到她时,都是她为奴为婢时的乖巧,如今肚子里怀着父亲的“儿子”,虽然面上乖巧依旧,可那眉目之间的傲然却是骗不了人的。
栀子啊栀子啊,如果你是乖巧的,乖乖产子,我可保你一世荣华富贵,你若是有了旁的心思……料你一个婢妾也翻不出大天来,看我如何修理你!
许樱坐在马车里,掀开车窗帘望向外边,只见道路上还是有一个大坑,马车只能行旁边窄窄的一段,许樱望向前车,淡淡一笑,原来自己陷进去过的坑,绝不会再陷进去第二次。
这一行人晓行夜宿,虽说因有了孕妇行路还要更慢一些,总算是在九月初八到了大明府,在客栈里暂居一夜,明日城门开了,往西再走八十里,就到了许家村了。
许家本是世代书香当地望族,历代很是出过几个官员,许樱的亲太祖母董氏身上就背着四品的诰命,是有名的老封君,她所生的三个儿子,长子许国峰有举人的功名,曾在外任过一任县丞,只是官运实在是差一些,刚有些好转的迹象就丧了祖母,随父母亲回了原藉丁忧,再未曾起复。
许国峰共有嫡子四个,嫡女二个,嫡女俱都已出嫁,嫡子们也都娶了亲,最有出息的次子许昭通两榜进士出身,正在京里任庶吉士,许昭通在许家大排行里,行的是三,与许昭业据说关系不错,只是他一直在外面做官,虽说官越做越大,许樱上一世却对他没什么印象,只是偶尔会觉得如果父亲没死,说不定也会像许昭通一样风光。
大房余下的儿子虽说也有举人、秀才之类的功名,却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出息。
二房二爷许国定也就是许樱的亲祖父仕途上要比大哥顺遂得多,据说曾任过知府,谁知正要直上云宵的时候,卷进了两派人的争斗,虽说搏了个全身而退,却也是要回归乡野,再谋起复。
许樱的父亲许昭业大排行是行二,却是许国定的庶长子,许国定在家里成了亲没住几日就带着青梅竹马的通房赴了外任,回来时带着的就是已经被抬成姨娘的通房和已经会说话了的庶长子,虽得了母亲董氏的几句斥责,许昭业这孩子却是真聪明,很得董氏的喜欢,如今已经是老太太当年还无子傍身的唐氏心里恨极了也无处发作。
许家三房三爷许国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读书并不十分精通,儿女也平庸,可这平庸的一家子,留给许樱的并不是什么好的记忆。
有了这些前因,又因为栀子有了身孕上许杨氏多少多了点底气,她也不再枯木死灰一般的样子了,翻过来掉过去的给女儿讲古,“你祖母吃过苦,虽说你父亲有出息,她后来高看了你父亲一眼,你在她跟前都要小心,要听话,莫要冲撞了她,惹她不高兴……”
高看什么啊,许樱真是生气母亲太傻,若是她自己,面对着庶长子也就罢了,庶长子偏偏聪明伶俐极得长辈喜欢,长大后还中了两榜进士,把自己生的嫡子比到尘埃里去了,偏偏碍于婆婆、相公发作不得,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为了拢络庶长子连自己的娘家侄女都舍出去了,人家还不领情,听说了这个眼中钉肉中刺死了,简直作梦都要笑醒,父亲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宠爱妻子了一些,很多事根本没有跟母亲交待清楚,也没有让母亲对自己家里的那些事有足够的认识。
想想自己上一世受得揉搓,许樱简直是恨不得当面骂母亲糊涂,对人没有防心。
她却不知道许杨氏心里跟她一样明白,只是明白又如何?婆家没有说不要她,反倒派了小叔来接,她这种被三从四德教养长大的女子,除了乖顺的回老家,还能有什么法子?明知道婆婆张着狮子口要吞了她,她也得硬着头皮去啊,只能盼着婆婆能守着高门大户名门望族的体面,不至于太过为难她们母女。
“百合,传令跟着咱们的人,都把口改了吧,要叫我二奶奶,叫姑娘四姑娘。”许樱在她这一辈里排行是四。
“是。”
“你叫张嬷嬷过来。”没过多大一会儿,张嬷嬷来了,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自己的侄女有了这样的出息,张嬷嬷浑身上下都写着“高兴”二字。
“给太太请安。”
许杨氏点首示意她坐了,“我已经告诉下人改了称呼,只回到家里就要依着家里的规矩,叫我二奶奶吧。”
“是。”张嬷嬷愣了愣,她最近也是喜得糊涂了,自己原来算得那些小算盘全都丢到了一边,如今眼看就要到“家”了,才重又捡了起来。
“张嬷嬷,你是跟着我嫁到许家的,可是对许家的事也不是不知情……”
“奴婢知道。”许杨氏的娘家虽非望族,也算是当地的老住户了,许家的根底还是清楚的,许杨氏嫁过去的时候,是因为许昭业保证了,成了亲就带妻子走,这才放心让许杨氏嫁过来的,如今许杨氏却要带着幼女,一个丫头肚子里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在嫡母身边过活……张嬷嬷再傻也知道前途艰难,她原想的是到了许家村,就推说身子不好回家养老的,如今栀子怀孕,她却是走不了了。
“许家规矩森严,我也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付,我把栀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就交托给你了,你千万要小心,她肚子里的哥儿,是咱们的命。”
许樱这才隐约明白母亲的苦衷,上一世母亲不是真的一丁点本事也没有,而是如同人打叶子牌,手里的牌烂到了极处,又因栀子流产连“同情”这点优势都没了,这才两眼一闭任人搓磨。
如今因栀子有孕,母亲手上的牌虽烂,却隐隐有了一线的生机,为了女儿也要撑着把这把牌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