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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去冰帝上课, 晚上回来就和烛台切光忠一起去霜叶横丁摆夜摊, 又赶在未成年宵禁之前回来。平凡的日子过久了, 就容易习以为常。
烛台切光忠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唯一让他觉得有些糟心的是那个亚麻色头发的男生——似乎叫做什么不二周助, 是附近青春学园高一年级的学生, 他时不时会来打扰这种平静。
不过也算瑕不掩瑜。
在被他无数次盯梢之后, 不二周助有些无奈的笑:“小弟弟, 我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小眼睛, 不帅气,矮个子,不帅气。
还是自己好,一米八的大海拔,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没有死角。
烛台切光忠手里还握着一握韭菜叶, 仰视着不二周助在心里暗搓搓的笑。
不二周助想了想,温柔的鼓励:“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长得比我更高的。”
“……”
烛台切举起韭菜叶往嘴里一咬。
嗨呀好气!
他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因为主人对不二周助这个男生的特殊对待。即便表面上看上去她对待不二周助和对待别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他是巧巧的刀, 他那么了解她, 她做的每一个动作, 甚至每一次眨眼, 每一个笑容烛台切光忠都知道那番动作下蕴含的含义。
蜜汁烤鸡腿,不是那么辣的可乐鸡翅, 煲蔬菜粥, 特意留出来的一份花茶。
她会做食谱之外的食物给不二周助, 这是这几天男生天天来打卡之后获得的特权,即便这样做的还有其他的客人,可是只有不二周助一个人获得了这种对待。
不二周助也不仅仅吃辣味的食物,事实上这几天他从来都不会主动点菜单,他把吃什么的决定权全交给了巧巧,让她来帮助自己做选择。这个男生所隐藏的一些小小的狡猾和目的并不招人厌烦,甚至在这些随意里也能窥见他的温柔。
唯一让烛台切光忠没有那么紧张的是,除此之外她好像也没有其他的举动了。他向来摸不清楚自己主人心里真正的想法是什么,可是他却不敢问,也不想问。
巧巧把小盘子托着蛋糕递给男生:“你觉得今天的蓝莓味蛋糕怎么样?”
不二周助拿着小叉子把蛋糕分好块,然后插起一块蛋糕放进嘴里,用舌尖一抿,蛋糕立刻软塌,就好像就快化了似的。这种黏绵易化并没有奶油的甜腻,而是带着一种鸡蛋糕特有的细腻和香气,中间恰到好处的掺杂着水果的清甜,还有牙齿不经意碰到的小果粒,一碰,汁水在齿间炸开。
她兴致勃勃的问:“怎么样?”
不二周助算不上特别爱吃甜点,起码比起菊丸英二是差一大截,但是对于食物的品鉴他绝对不会输多少。
他眼睛里映着横丁上方绯色的灯笼,倒映出女生小小的脸。不二周助很认真的告诉她:“蛋糕做的特别香,就连我这种不是特别爱吃甜食的人都会爱上它的口感,我觉得你做的比蛋糕店的那些蛋糕要好的多。”
巧巧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阵,不二周助有些不好意思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眯起月牙眼,而是一直睁着让她仔细看。
他的眼睛其实并不小,虽然没有大成菊丸英二那样,但是弧度和形状都很好看。
不二周助的瞳仁也是蓝色的,但是这种蓝和迹部景吾的蓝不同。如果说迹部景吾的眼里有苍穹天空和搏击翱翔的鹰榫,那么不二周助眼睛里倒映的无疑是一汪温柔的月牙泉水,里面有觅食的小鸟,在泉水边弯腰饮水的小梅花鹿,清澈的能望进泉水底。
“你的眼睛真好看。”
她说。
这个时候通常也应该说点儿“你也是”或者“谢谢”之类的话吧?
不二周助心里一跳,捏着蛋糕纸的手情不自禁的用力,蛋糕微的往下倾滑,他慌忙低下头托住蛋糕,像掩饰什么一样叉了块蛋糕吃进去,好像这样就留不出嘴和余力来说话似的。
烛台切光忠把盘子往桌上用力一放:“姐姐姐姐我们该回家了,今天的食材都已经全部卖完了!”
“哦,知道了。”
巧巧说:“那我收拾收拾就打算走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不二周助三两口并掉嘴里的蛋糕,手上已经握了一个调料罐:“我还好,这个时间点会按时回到家的,就让我也来帮忙收拾收拾吧,毕竟我可是男生呢。”
她没怎么推脱就答应了:“那这样的话就拜托你帮帮忙啦。”
虽然有没有男生帮忙结果都不重要,但是起码长得好看的还有些赏心悦目的效果,三个人很快就把东西收拾好。
不二周助觉得这个女孩子的力气简直大到可怕,可是看她瘦弱的身材,他想,这世上天生大力的并没有多少,更多的都是被后天生活所磨砺出来的。
烛台切心里也有盘算,他是当惯了保姆也收拾惯了东西的,每次收拾完主人的烂摊子就已经够费劲,本来以为多了个男生只会帮倒忙,结果却发现自己实在是多虑了——不二周助家政能力简直能评定为s级,不管是拾掇调料瓶也好,擦桌子也好还是其他零零碎碎杂七杂八的事情,看似不起眼的细节实际上往往是家政等级评定的关键,细节就决定着两人的成败。
他一个十几岁的男生竟然做得不逊于自己这把活了几百年的老刀。
烛台切憋着一口气。
巧巧把抹布往桌上一拍:“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干嘛拿着一块布对着桌子不停擦,再擦就要被你擦褪色了知不知道?”
“是是是……”
不二周助哭笑不得的劝架:“小孩子做事难免用力过火了一些,也很正常啦。”
巧巧顺口:“他都多大了还是小孩子——”
“多大了?”
她转头去看烛台切:“你多大了?”
烛台切光忠说:“我很大很大了。”
“不用管他,他就是倔劲儿又犯了,让他自己脑袋凉快凉快就好了,”巧巧看着浑身上下都写着“我不开心”四个字的烛台切光忠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总之,谢谢你今天的帮忙,欢迎常来。”
不二周助看着她,头点的郑重缓慢:“我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巧巧笑:“你给我带来的是收入,怎么会是麻烦呢。”
“嗯,”他递了张洁白的手帕给巧巧:“那我要争取多吃一点才行了。”
她举起小爪子,轻轻摇了摇:“那,再见?”
不二周助弯起月牙似的眼:“再见。”
……
把借来的工具还给雅子,巧巧和烛台切光忠并肩走回家,他又高了一点点,从一开始的小学生变到现在的中学生简直进步斐然。
就算知道自己在主人心里的位置永远是不同的,就算主人也已经对他许下了神明的承诺,烛台切光忠狠狠的掐着自己的手掌心,只有这样才能让他铭记住自己仅剩不多的理智,不至于做出什么愚蠢的事情来。
不管将来那个位置上的人会是谁……
都永远不可能是他。
这一点绝对不能忘记。
路旁霓虹渐次起,从街头亮到街尾,照亮行人的脸庞。夜色真挚的温柔无比,东京是一座国际性的大都市,这里的繁星实在太过寥落,霓虹灯永远无法取代的是原始的星辰之美,可是在这样的繁华之下,两个人都体会到了一种之前从未有过的祥和。
不管是在路边疾驰而过的车辆也好,还是在不远处依旧闪烁光华的彩灯大屏幕,在这种极致的喧嚣之中,烛台切光忠却莫名的平静了下来。
他转头去看巧巧:“主……”
烛台切光忠的手一抖,唇颤了颤,到底没有喊出声来。
巧巧面无表情的走在烛台切光忠身边,眼睛里是一片虚无的瞳色,他不敢打扰现在的女孩,暗战兢兢的走在她的身侧,噤若寒蝉。
像一场无声的默剧。剧场关上了观众席上的灯光,舞台照明从四处打来,几乎无孔不入。
仅剩下灯光下沉默行走的两人。
她眼中流过零碎的片段。
兵荒马乱,活人偷死人估衣,野狗啮噬死尸骨肉,城内长满枯黄的荒草,城外累累白骨直接连到碧野。
那幢很漂亮的高楼,在很久很久之前——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那里原本是座城门,仿的唐时风,城门下没有守卫的兵士,一具具将士的尸骨堆积在门下,堵塞了城门口,几个老太婆偷偷地用剪刀绞去死人的头发……
那个站在城楼顶端的人是谁?是她吗?
还有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
他说——
巧巧眼睛窦的一睁。
听不到。
她什么都听不到。
记忆仿佛醉酒后的断片,零碎的记得前半段也不记得最后的事情,可是那些宿醉的后遗症又分明在自己的脑海里翻搅,巧巧猛地一顿,急促的喘了两下气,烛台切光忠也不顾可能会被碎刀的危险抓住她的手,手心凉到冰寒。
他的心那么慌,却还是拼命的用力抓住巧巧的手,想借此来传递温度,哪怕一点点,能让她能快点从记忆里醒过来。
巧巧眼睛赤红的转向他:“谁?”
烛台切光忠心下一凉。
街边口立着的两根木杆被人一拨就要倒下砸在一个拄拐老人的身上,老人只来得及抬头看迎面砸下来的木杆,本能的闭上了眼睛,又忽然觉得身边刮掠过了一阵风。
再睁开时,身边响起了咣当两声,木杆散落在他的身周,却奇迹般的没有砸到人身上。
一个国中生模样的少年关切的问他:“老先生您没有什么事吧,感觉还好吗?”
老人连连摇头。
奇了怪了,刚才明明也没风,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三个混混模样的男人拼命往巷口深处跑,甚至抽不出一点时间来查看后面的情况,在生死场上混了这许多日子,对危机的感应以及求生本能逼着他们马不停蹄的逃命。
明明身后也看不到有人在追。
瘦瘦的矮子跑得飞快,连气都不匀了,边跑边喘着粗气问一边的同伴:“不就是一个小……娘们儿,加上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嘛!我们有三个人,怕什么,之前又不是没做过……”
“妈的给老子闭嘴!”中间那个高大个一看就是为首的头子,中气十足却只敢低低骂一声,生怕招来什么东西:“就是因为之前做过所以现在才要跑!”
邪乎了。
他妈的肯定是自己走眼了。
高大个跑着跑着身上却冒着冷汗,他一再在脑海中确认自己刚才是不是看打了眼。
另一个身材有些肥胖的男人在后面死命的追赶着两个人,他虽然体力略差,但是却还是勉强的跟上了,只是声音颤的都快滴出油脂来:“老大,这不可能的吧,绝对是不可能的……那天明明就……我们明明就……”
明明就把她掐死了啊!
高个男人慢慢停下脚步,他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路。
面前是一堵墙。
路没了。
瘦子伸手指着墙,嘴张了半天,结结巴巴的说:“路……路它没了!”
怎么可能呢?三个人浑身冒着冷汗,这条巷子他们从前走了千百次,巷子的尽头是一个繁华的小型商业街,只要跑出去,跑到人流里他们就得救了啊……为什么这里,会突然没路了?
胖子腿一软,跪在地上:“老大……”
鬼怕恶人。大高个也不敢扶墙,强作镇定又恶声恶气的朝跪在地上的胖子吼:“没膝盖了是不是?赶紧给老子站起来,不然以后你就别想再站起来了,老子非要打断你这双腿不可!”
他心里的怒火炽旺起来,眼睛随意一瞥瞥到墙角挂了根铁棒,身体不受控制的走过去一手抄起了铁棒,胖子在地上害怕的哆嗦,跪在地上膝行着向后爬:“老大,你,你想干……干嘛?”
大高个的喉咙里“嗬嗬”的喘气,像头驴。
瘦子眼见大事要不好,连忙抱住了大高个的大腿:“老大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啊!”
胖子连忙滚到墙边,扶着墙角站了起来。他现在也不敢再害怕了,比起莫名其妙躲藏在暗处的邪乎鬼怪,眼前失控暴走的男人更可怕。也不知道他那根铁棒什么时候就会真的敲在自己脑袋上,把脑仁敲的开白豆腐花。
手一摸到墙就摸出了不对劲,胖子觉得手里头粘上了什么黑乎乎的东西,光线不太好也看不清,他眯着眼睛凑近一看,登时吓得三魂少了两魂。
“血……是血啊!”胖子腿一软,整个人又跌落到地上,他眼神不好使,可他现在却庆幸着自己是个瞎子:“墙上全都是血……”
大高个停下手里的铁棒,周围的景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不是之前他们跑进的那条巷子里常见的景色,没有像恐怖片一样四面漆黑,反而亮堂的让人心里发虚。而且现在也终于能看见出口了,出口处亮着商业街的霓虹灯彩,听得见游客行人的笑声讨论声,还有人朝这里看了看,伸手朝里面指了指,好像在窃窃私语说些什么。可他们却站在原地不敢动。
——四面八方都是出口。
哪里都是死路。
墙上的血还在泊泊的往下流,已经漫过了脚底,大高个狠狠的扇了自己一个大巴掌,脸立刻就红肿了起来,热热的,火辣辣的感觉告诉他眼前的一切并不是一场幻觉。
他惊恐的抬起脚,发现鞋底已经被血给浸透了。像浸了胶水一样,每抬一步都重若千钧。
动不了了。
商业街繁华的灯从四面八方照了过来。
他们身处在绝对的光明之中。
黑暗无所遁形。
三个人来回转着,到处都是出口,他们却没有任何勇气选定其中一个走出去。眼见也不知从何流下的血在这个地方堆积,深到发黑的血液有些粘稠,慢慢漫过了他们的小腿肚,三个人就像被苍蝇纸黏住的苍蝇,挣扎了两下之后就再也动弹不得。
他们心里狂喊着能有人发现这个地方,明明现在处在这条巷三分之二的位置,离商业街已经很近了,只要有人走近一点……走近一点打破这里阴森的气氛,打破这种恐怖的幻觉他们肯定就能得救!
“有人吗?”
女性清脆柔软的声音响起,在这个时候恍然如圣音:“我听到这里有声音,请问有人在吗?”
有!
几个人张了张嘴,嗓子里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来。他们不用转过头,因为到处都是出口,可以看到出口处有一个穿着制服的女学生试探着走进来。背着光,看不清她的脸到底是什么模样。
随着女生走的越来越近,他们发现身体的禁锢似乎真的减轻了许多似的,腿脚也开始慢慢的能动弹了。几个人心里都喜不自胜庆幸不已,大高个抬眼去看走进来的女学生,眉眼里的喜意还没褪去:“你——”
进来的女生没有说话。
大高个心里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不对:这条巷子并不是什么阴暗的地方,平时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可是刚才他们困在这个地方这么久却始终无人问津。忽然出现的这个女生却像拜访别人家里似的用了敬语。
他警惕起来:“别再过来了!你是谁?”
女生还是不说话。
几个人谨慎的后退了一步,女生忽然抬起手指着他们,或者说指向了他们身后。三个人仓皇的回头看去,每个方向的出口都站着一个女人。
都伸手指着他们身后。
舞台的灯光骤然亮起。
他们的眼睛适应强光被刺激得眼泪横流,却又急忙的擦去了眼睛里的水雾,努力瞪着眼睛看向四周,女生向他们走过来。
不管朝哪个方向。像隧道一样的巷口都有一个女人朝他们走过来。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大高个终于看清了女生的脸。
双眼皮,细细的眉毛,小小的唇,一切都纤细到不可思议,谈不上漂亮,却有一股富养出来的气质和味道。
是她。
绝望在心里不断滋生,他们从来都没有这样的后悔过。
如果从来没有接到过那单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