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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还长,暖融的灯光透过窗棂,初雪悄然而至。
干净松软的床铺被铺得平整,屋子里仿佛透着温暖的太阳气息,宁神木的淡淡清香混着药水的气息蔓开,透明的液体沿着输液管落下来,一滴滴注入淡青色的静脉里。
苏时睁着眼睛,目光落在屋角的落地灯上。
不是星际时代常用的白光灯,暖橘色的亮芒柔柔地透过棉布的灯罩,洒落在地上,透过眼睫,居然隐约折射出金色的余晕。
世界天差地别,人设也从来不同,可对方身上那些叫他不舍得放手的特质,却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大概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无论遇到什么事,即使是被骗到小黑屋里险些被挖了能量核,他也敢不留后手地强势爆发,从没觉得担心或是后怕。
门被小心推开,埃尔维斯拿着特制的药水快步进来。目光落在他身上,心事重重地一缩,才放轻脚步走过去。
熟悉的气息和温度悄然靠近,绷带被小心掀开,沁凉的药水涂在伤口上,不可避免地带来些微刺痛。
难得有一次正经帮上了忙,却被主角险些直接揍进了回收站,好不容易绕过黑名单的系统藏在他的个人终端里,还在耳边沮丧地抽抽噎噎。
苏时忍不住蹙了蹙眉,拂拭在伤口上的药棉就忽然紧张地停顿,迟疑着悬在半空。
担心自己碰疼了他,埃尔维斯不敢再贸然下手,躺在床上的青年却抬起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
不像是那一次昏沉中的提防警惕,力道很柔和,苍白微凉的指尖碰在温热的皮肤上,又稍稍握紧。
胸口蔓开酸涩,埃尔维斯一动不动地任他握着,另一只手拢过他的脑后,缓缓穿过柔软的短发,眼里露出无声的征询。
“没关系,不疼。”
气流划过充血的声带,叫声音也变得喑哑下来。埃尔维斯眼眶一烫,握住他的手:“我去给你拿点水,不要动。”
他冲进去的时候,屋子里是叫人怵目惊心的血色。黑发的青年半跪在地上,永远笔挺的肩背弯折下去,低着头,额发散乱摇摇欲坠。
精神镣铐依然在他的颈间,晃动着,闪着叫人心冷的金属寒芒。
那样的景象,他实在不想再回想一次。
加了营养液的温水很快被端回来,有力地手臂揽过背后,身体被轻缓扶着欠起,倚在强劲坚韧的臂膀间。
营养液的味道实在很难叫人产生好感,苏时被他扶着,抿了两口水,终于忍不住把头别开。
青年的脸上依然没什么明显的表情,淡色的唇微抿着,从斜上方往下去,却意外露出一点近于任性的不情愿来。
心口蓦地温软下来,连歉疚伤痛也被一瞬熨帖,埃尔维斯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放缓语气:“怎么了,不喜欢喝吗?”
青年别着头,安安静静靠在他肩上,没有应声,动作却摆明了十足嫌弃。
他还愿意在自己面前展露真实的感受,还愿意接受自己的关心,还愿意相信自己。
滚烫的热流几乎叫埃尔维斯有些失态,快速眨了眨发潮的眼睛,重新挑起温和的笑意,耐心哄他:“你身上受了伤,喝这个对身体会好一点。好好喝下去,我再给你冲热可可,好不好?”
眼睫微敛,明静的瞳眸带出一点光亮来,慑得他心口一滞。
丹尼斯居然真的重新撑直身体,扶住他的手臂,完成任务一样将那杯水一口口喝了下去。
埃斯蒙德望着他,眼底盈出暖色,又叫他靠了一会儿,才重新扶着他躺下去,将伤口利落地处理完。
簇新的绷带被重新裹上去,力道使的刚好。埃尔维斯没有叫他多等,处理好伤口就去冲了热可可,熟悉的醇香在空气里蔓开,叫人的神经也跟着放松下来。
苏时被重新扶起来,靠在有力的怀抱里,双手捧住杯壁,将眉睫埋进袅袅的热气中。
“在想什么?”
耳旁传来柔和的嗓音,苏时回过身,抬头迎上漆黑眼眸里藏着的无声歉疚:“你。”
他其实从没怀疑过,埃尔维斯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觉察到不对,然后排除万难地杀过来,把自己从那里带走——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就敢那样刺激老梅尔,甚至没想过自己强行爆发之后,如果无力凭借自己的力量离开,又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
这样的信任有些危险,却意外地叫人感觉不错。
唯一的意外,就是系统居然绕过防火墙侵入了军方的系统,甚至还直接帮他电晕了老梅尔。过于强悍的战斗力实在叫他有些咋舌,也头一次忍不住掂量起了似乎总是在添乱的系统真正的实力。
他很清楚埃尔维斯在愧疚什么,却不打算放任这个误会继续下去。
就算要走,也要干干净净地走才行。
青年的眸光明净清澈,眼里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叫埃尔维斯的呼吸忽然微滞,视线几乎被热泪模糊遮蔽。
是他替丹尼斯汇报的功勋,是他把对方亲手送到一场阴谋之中。他从来没想过,原来所谓的一等功只是个陷阱,只是为了抢夺丹尼斯的能量核,为了他。
这样的事实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几乎逼得他失去理智。
可丹尼斯的目光却在清清楚楚地传递着忠诚和信任,那双眼睛清澈得容不下半分杂质,没有恨意,没有阴霾,专注得仿佛世间只有他一个,分明清冷,分明灼烫。
于是所有的激愤狂怒惶恐不安,就都在触及那双眼睛里的光芒时,化作足以铭刻在血肉上的深彻情感。
想拥抱他,想叫彼此的骨肉交融,想和他一起葬身在虫潮里,用白骨蚀刻下彼此的名字做成墓碑。
第一次濒死,是对方的精神力及时在黑暗中寻到他,将他脱离死亡的威胁。第二次求生,是怀里伤痕累累的身体放任贴近他的胸口,叫他从狂怒中忽然惊醒。
生死都走过了,如果这就是结局,实在没有什么不好。
埃尔维斯侧过身,把杯子从他手里接开,拥著青年劲瘦的身体,深深吻下去。
对方没有拒绝。
或者说,丹尼斯甚至在努力地回应他。
一簇火苗落在深彻的夜色里,于是安静的空气也骤然变得灼烫。被精神压迫几乎彻底摧毁的身体不顾一切地拥住他,手臂在悸栗,胸膛在颤抖,却依然执着地付出着从来都被压制在心底的激烈情感。
这样的激烈,却叫埃尔维斯心里越发不安。
“你说过,会还我一个能量核,丹尼斯。”
埃尔维斯抬起手,托住他的脸颊,迎上那双眼睛里一闪即逝的光芒:“我不要,行吗?”
手臂轻颤,青年抬眼望着他,重新沉默下来。
痛楚无声蔓延开,埃尔维斯低下头去,重新细细吻着他,冰冷的水色却也随着滴落。
“你没问过我的感受,丹尼斯。我们不是为战争而生的,没有人天生就为战争而生,只是我们选择了它。”
“我们选择了它,我们随时都有权利放弃。”
有力的双手牢牢锢住单薄的双肩,不叫他挣扎,不叫他逃开,不叫他就这样无声无息消失在星际中,或是倒在某个见不得人的阴谋里。
在精神镣铐的压迫下,丹尼斯的身体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虽然现在依然能够正常活动,可只要有稍强的外部压力,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丹尼斯的身体已经不适合战斗,如果对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一定要以一个军人的方式作为了结,他其实很乐意相陪。
“如果不能与你同生,丹尼斯,我从不介意和你共死。”
漆黑的瞳仁里是极坚决的凛然,苏时望着他,终于忍不住抬起手,握上他钳着自己的手臂。
“再抱一次,可以吗?”
目光极隐蔽的一缩,埃尔维斯怔忡地望着他,似乎没能理解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