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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沉沉的,山里黄昏降临得早,光线倏忽间就暗淡了下来。
村长指着一座尖尖的小山,告诉我们这座山上建有庙,遮挡在灌木丛中,站在山下肉眼是看不见的。用相机上的长焦镜头拉过来,隐隐地可以看到一点轮廓,爬上去时间显然是不够了,只好放弃。
沿山路而上,来到一处悬崖下,有天然洞穴一溜排开,岩洞穴垒砌着砖墙,一副颓壁残垣的景象。老村长说这是里河村一处人文景观,因有十八处,所以称为“十八院”。据专家考证,十八院为一千六百年前人类生活过的遗址,“十八院”所在地叫“老张湾”,猜想可能是在这里居住过的人家姓张,所以有此称呼。前人不知何处去,只留了这个地名被沿用至今。
“十八院”掩映在萋萋荒草中,山崖下到处是羊屎蛋和飞禽的粪便,遗址上留着些土炕和灶台的痕迹,令人生出种种猜想。
绕过“十八院”,走到山背后,风景和前大不相同,中间一条沟壑,对面于红叶披离的山腰间有山洞赫然,状如缸口。据老村长说,这个山洞当年有山泉流出,在山下形成一条河,名为石缸河,石缸河流出去汇入里河,终年旱涝不枯。老村长指着山洞旁边说:“那个地方原来有两挂瀑布,当年水流得哗哗的。”而今只剩下了瀑布冲刷出的痕迹。
返回村子时,老村长带我们走了另一条路,邀我们去五松岭看“五棵松”。五松岭是里河村一道有来由的风景。远远的看到了有五棵松树突兀地生长在悬崖边,站成齐齐的一排,散发着岁月悠悠的气息。一边走一边听老村长讲解关于五棵松的传说,这个传说有着鲜明的神话色彩,讲的是历史上当地村民反抗元人野蛮统治、勇杀鞑子的故事。
走累了,就坐到路边的石头上休息,老村长为我们唱起了泽州的干板秧歌。干板秧歌是泽州县的民俗文化,只有大锣大镲的打击乐,没有伴奏,全剧在板子敲击的节奏中一唱到底,没有道白,更没有什么调性,似唱似说,唱词也不讲究,几乎就是口头语。干板秧歌是当地村民们自发组织的一种娱乐形式,这种娱乐形式在泽州一带源远流长,大多说的是些家长里短的故事,近些年已濒临失传,不久前被列入了山西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受到保护。老村长其实不老,性格活跃,嗓子也不错,唱了几段后,说自己身体不行了,几年前因为摘柿子从树上掉下来,摔坏了脑袋,肩膀胳膊也都受了伤,干不了重活了,因此不再担任村长一职,故而称呼他为“老村长”。
进到村子里,随意走进一户村民家,院子里晾晒着玉米、柿饼、山楂片,干净清爽。户主是位七十五岁的老妇,满面皱纹,却很精神,看得出年轻时一定漂亮。老妇姓张,我就叫她张大姐。张大姐把我们一行迎进了屋子,屋子的结构是在泽州乡间常见的上下两层,下面住人,楼上堆放粮食和杂物。一只漂亮的大花猫躲在楼梯上,瞪着眼睛打量着我们。
城里的暖气不到规定的时间不会轻易供给,此时的单元楼里是一年当中最阴冷最难过的时节,而里河村的农家已经烧起了煤火。煤火就在土炕边,土炕上的被褥整齐地叠放着,窗明几净,炉子里火苗红红的,火边上坐着一把高瘦的铁茶壶,壶嘴里冒着丝丝热气,满屋子洋溢着暖融融的惬意和久违的温馨。张大姐为我们每个人倒了一碗白开水,那水喝着的确很甜。
张大姐的儿女们都在外面闯世界,家里就剩了她一个人过日子。我诧异这么大年纪的老人,一个人竟然能把日子过得如此有序精致,换了我一定是糊涂颠倒,到处乱七八糟。老村长说,这个村子里村民大都长寿,而长寿是城里人千金难买的真正意义上的奢侈,毫无疑问这和里河的自然环境有着绝对的关系。他们饮着山泉水,吃着没有污染的绿色食品,呼吸着天然氧吧的空气,不长寿就没有天理了。
说了一会儿话,我们起身要走。张大姐说:“给你拿些红果吃吧。”我推却再三不好意思要。张大姐说:“我诚心给你,你就拿上吧。”说着拉起我的手,领我走进隔壁储存杂物的房子,把一大盆红果呼啦啦地倒进了一只塑料袋,说:“拿着,慢慢吃吧,好吃。”我只好拿上了,心中感慨山里的人那份久违了的厚道和朴实,这样的古道热肠在都市里是绝对见不到了。
回家的路上,同行的张老师看着地里的玉米秸秆说:“很想坐在玉米秸秆上抽一袋小烟。”钱老师接过话头道:“最好是嘙唦(趿拉)上两只鞋,抽完小烟,脱下鞋来磕磕里面的土……”
没等说完就飞起一片笑声……
那样的日子何其优游自在……
回头望望暮色下的里河,包裹在隐隐的青山下,有一种仙风道骨的飘逸。里河虽然没有了河,却依然很美,那种超然物外的美风韵天成,令人销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