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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伯让我想清楚了,人生就算有机会重来一次,那些不该犯的错,我们多半还是会犯;那些不该爱的人,我们并不舍得不爱。唯一能安慰我们的是:犯过的错让我们成长,爱过的人让我们充实。没什么可后悔的。
——许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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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东说:“姐,我瞒着你,只是不想让你再为这件事伤神,妈妈已经过世,当年发生了什么事谁也说不清楚,谁也不可能逆转改变过去,重要的是过好以后的生活。”
我倦怠地说:“我明白。”
我并不是跟他赌气,所有的道理我确实都明白。他是我弟弟,所做的一切全是为我考虑,他想让我认可顺理成章的答案,从而放弃对一件陈年旧事的无意义纠结。如果我置身事外,大概也会认可他的做法是合理的。可是我是当事人,在知道何伯其实被我一厢情愿拖入一团迷雾之中,我的生父仍旧不详之后,心里空落得仿佛一无所有,无法像他希望的那样振作起来。
能给我答案的只有小姨。
她从北京赶来,来不及放下行李便直接到了医院,握住我的手:“对不起,可可。”
“小姨,请告诉我真相。”
“你现在血压没降下来,不如好好治疗,等生了孩子之后再谈这件事,我保证,再不会对你有任何隐瞒。”
“不,我现在就要知道。”
她仍旧迟疑,眼里的痛苦不下于我,终于还是讲了。
受父母问题牵连,妈妈在农村下放的时间长达五年之久,与她同来的人相继有了返城机会,或者招工,或者推荐上大学,到后来,她成了公社内资格最老的知青。她并不怕艰苦,毕竟那个时候大家都过着匮乏清贫的日子,可是年复一年,看不到任何返城的希望,这一点慢慢击溃了她。她想念父母家人,渴望回到他们身边。眼见一个又一个机会与她擦肩而过,落到同伴身上,她越来越焦灼,终于决定做一个交易,而交易的对象就是掌握着推荐指标的公社书记。
何原平在无意中目击了这个交易,成为书记欲除之而后快的人。
于是他被当成了替罪羊,关押、批斗、被送去劳教。
可笑的是,仅仅在事发一个月后,妈妈的父母获得平反,因为当时两个人的健康状况都不好,向组织上提出申请,可以接她返城了。
我想找到生父,没料到生父只是在一次交易中提供了基因而已,我永远也不会希望他出现在我面前。我要求真相,真相竟是如此不堪。
难怪小姨宁可让我认定何原平与我母亲有一段不被保守环境认可的旧情,也不愿让我知道自己只是一段丑陋交易的结果。
小姨说:“她临终之前对我讲出了这段往事,但她不想让你知道。她说她在苟且逃离之后,从来没能摆脱良心的谴责,也没有得到过解脱。癌症也许是她为自己的自私与怯懦付出的代价,所以她并不介意面对死亡。我考虑再三,觉得逝者已矣,更希望保留母亲在你们姐弟心中的形象,所以决定不再提起。”
在我三十多年的人生里,她不是一个亲切的妈妈,却是一个负责任的母亲、一个负重生活从不抱怨的妻子、一个工作到忘我程度具有奉献精神的医生。我那么尊敬她,为她的离世悲伤。我真的需要粉碎一切重新认识她吗?
“春节时我过来看你,初二那天我去找过何原平,请求他也保持沉默。子东私下去做了何原平与你的DNA鉴定,拿到结果之后,给我打了电话,我告诉他,真相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面对的,你怀了身孕,一旦知道,受的打击会很大。他也同意把这件事放到一边。”
他们都想保护我,而我确实承受不了真相。
她把死亡当成了一次解脱,可以一劳永逸摆脱病痛与回忆的折磨。那她留给我的又是什么?
“好吧,我知道了。”
我闭上眼睛,表示这次谈话到此为止。因为我已经用不着再了解更多了。
谁说所有的问题都只因欠缺一个答案?有些答案永远不会是你需要的。
顾主任过来查房,再次劝我马上接受剖腹产手术终止妊娠,我拒绝了。
孙亚欧进来,同样想劝我理性一些,我不肯听,请他马上出去。
我麻木地躺着,似乎进入一种恍惚状态,似睡非睡,偶尔醒来,看到父亲坐在床边看报纸。他告诉我:“昨天晚上电视台也播了。”
“什么?”
“就是跳楼的那个。”
“哦。”
“现在的记者,难道没有其他新闻好关注吗?幸好没有拍到你。等事情平息下来,还是把那套房子放到中介卖掉,太不吉利了。”
父亲平时是不大会聊天的人,竟然能把这么可怕的一件事变成平淡的闲话家常,让我说不出话来。不知为什么,我笑了出来。也许是不停注射药物的缘故,满嘴都是苦涩。我侧头看挂在上方的输液袋,突然想到,人身上出现的所有问题,似乎都有对应的医学手段来解决:脾脏破裂,可以摘除;大腿骨折,可以打石膏让它长好;血压偏高,可以降压;胎儿肺部尚未发育成熟,可以注射药物促进成熟……唯独内心出现的巨大空洞,没有办法填补。
以前我听到过一个类似于诡辩的说法:上天不会给你承受不了的打击。但此时此刻,我确实想,这些真的是我能够承受的吗?我觉得我已经失去面对这一切必需的力气,从未如此疲惫消沉,甚至腹中的孩子也激不起我振作起来坚持下去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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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到何原平还会来看我,并且要与我单独谈谈。
子东与慈航出去之后,我说:“如果他们又向您提了要求,让您来安慰我,或者表示谅解我母亲,请您直接拒绝他们,他们没有权利一直利用您的善良。”
“不。没有人要我过来,”他踌躇着,终于继续说,“可可,事情并不完全像你理解的那样。”
这是他头一次直接叫我的名字,在此之前,他一直叫我许小姐,客气,但疏远,我有些惊讶。
“不管怎么说,我小姨都不应该瞒着我,更不应该让您保持沉默,以致无端受到我那么多骚扰,勾起不愉快的回忆。”
“我潦倒到这个年纪,但并不是所有回忆都是不美好的,可可。第一次看到你,你说出你母亲的名字,我就知道,你确实是她女儿,你们有一模一样的眼睛,甚至连眼神都是相似的。”
我一下屏住了呼吸。
“我们在一个小村子里生活了近四年。那四年时间,”他略微神驰,“对于城市青年来讲,十分艰苦。到后来,很多人时时刻刻想的都是回城这件事。但我不一样,我甚至想到,如果必须留下,也是可以的。”
我震惊地看着他,几乎想问:您爱她吗?可是他神情如此平静,这个问题显得唐突而无礼。
“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她在村子里给我们讲《静静的顿河》时的情景,那是将近一百五十万字的巨著,她全凭记忆复述出来。她说标准的普通话,声音十分好听。”
这么说来,他当然是爱她的。他记得的,并不仅仅是她后来给他无情一击摧毁了他的后半生。
“当年我好奇,问过她,为什么会记得如此清楚,她说这是她最爱的书,通读过好几次,以前在家里闲下来会随手翻看一页,再继续看下去。后来我买了书,读的时候发现,甚至很小的细节,她都没有遗漏。我曾经想,如果必须留下,白天我们种地,晚上听她读书,累了就听我拉二胡,也可以过得很好。不过,这当然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每个人想要的都不一样,什么才能令我们放弃所有不顾一切追随另一个方向?我不知道。
“后来发生的事,不是出于她的本意。你们这一代人,大概难以体会到在乡下生活最可怕的不是艰苦,而是乏味,看不到希望。她只是被绝望压倒,太想回家。”
“她想回家我能理解,但是她怎么能陷您于那种境地。”
“没人能预知后果,如果我确切地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也许我也会害怕,会退缩,会不顾一切为自己分辩。当时我想的只是,我想留下是因为她,而她想要的是回去,我无法满足她的愿望,至少不能破坏她孤注一掷做出的努力。”
我完全惊呆了。
“我要是说我从来没有后悔,那就是撒谎了。不,我并不是圣人,在后来的日子里,我也一次次问自己,付出这样的代价值得吗?我给出了很多答案、无数假设,可是我清楚地知道,在当时我不会有其他选择。”
他竟然这么爱她,虽然他根本没有讲出这个字来。她那样不快乐的一生,竟然也是被一个人这么爱过的。我被深深地震撼了。
“那您后来恨她吗?”
他默然良久,然后才说:“我恨过。”
当然,有爱才有恨,时间足够泯灭平淡的感情,将很多事情化为过眼云烟,没有深爱,哪里有恨的力气。
“最绝望的时候,我几乎希望从来没有认识过她,可是再一想,我真的愿意这样吗?”
我控制不住身体颤抖。我从未想到,无论时代如何变迁,所有落空的感情都有共鸣之处。
“这一切都过去了。我只想让你知道,再不堪的往事,也曾有让我甘心付出的时刻,这就足够了。现在我生活得不富足,但是还算平静,我并不认为这一生得到的只有磨难和愤怒。用不着为我难过,更不要为过去的事纠结,到了某个关口,我们都必须做出选择,学会放下。”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是这个意思吗?我怎么觉得真正做到放下一切,人生什么也没有留下,只剩一片空虚?”
他有些意外,摇摇头:“你也留意到这段佛偈吗?我抄过不少次,但四大皆空,不着一物,不是凡人能达到的境界。别的不说,我不能想象我的生活里没有慈航。你刚才说她幸运,其实真正幸运的那个人是我。你马上也要当母亲了,很快便能体会到这种快乐。”
何原平走后,我将手放在腹部。那里有她在蠕动,我已经熟悉她伸展小小身体的时间与方式。
我不是母亲期待的生命,但也曾以同样的方式在她体内生长。外面的世界再如何莫测,我们仍旧长大、成熟,尝试对抗命运所有的不可知,体会因爱而产生的战栗、希冀以及每一个小小的快乐。
我母亲曾被爱过,她辜负了那份爱情,带着秘密早逝。
就算身世再不如愿,我曾被爱过,也曾爱过,我怎么可能不爱我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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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我剖腹产下女儿,手术进行得很顺利,不过她体重只有2.3公斤,在保温箱内待了二十天。
我在拆线后出院回家休息,但我还是每天开车去医院看她。
所有人都警告我不可以这样:坐月子必须闭门卧床休息,否则会落下很多病根。倒是子东从西医的角度出发,觉得只要我在不受凉不劳累的情况下,不妨适当出来活动,好过在家里牵肠挂肚。
他理解我的心情,我确实无时不牵记着这刚出世的婴儿。
她躺在保温箱内,弱小得让我心疼,可是她手足完整,呼吸平稳,小小面孔娇嫩得宛如一朵花,我舍不得将眼睛从她身上移开。
婴儿住院的日子里,我碰到过孙亚欧一次。这些天他并没有回家,我也没问他住在哪里。我在门边站定,没有叫他,他并没像我那样走到保温箱跟前,而是隔一段距离看着女儿,样子十分专注。他回头看到我:“你来了。”
我点点头,凑近保温箱看着女儿,忽然听到他在身后说:“我辞职了。”
在公司上市之前辞职,当然是完全出乎意料的选择,但他一向有几分不按常理出牌,再加上刚发生的这件事,我倒也并不诧异。
“我接受北京一家公司的聘请,正在进行工作交接,准备半个月后去那边任职。”
这是让我意外的。我站直,回头看着他。
“跟我一起去北京吧,可可,带上女儿,我们离开这里,可以重新开始。”
良久,我摇头:“你甚至没有跟我商量,就接受了新工作,跟过去一样,我的意见无足轻重,无论答应与否,都不会改变你的决定。”
“我考虑了很久,觉得这样对我们来说是最恰当的安排。”
“我不这么看。那只是你的考虑,与我无关,也与女儿无关。并不是换个地方,就能一切重新来过。”
我重新俯身去看女儿,他在我身后站立良久,然后离开了。我看着女儿,没有回头。
今天医生终于通知我,女儿各项指标稳定,可以出保温箱回家了,我大喜过望,带齐各种物品直奔过去,然后给孙亚欧打了电话:“如果能抽出时间的话,我希望你可以和我一起接孩子回家。”
他答应下来,我们在医院碰面。我从护士手中接过女儿,几乎喜极而泣。
“我打算让她小名叫小蓓。学名还在想,你有什么意见?”
“由你定吧。小蓓,很好听。”
“你想抱抱她吗?”
他迟疑。我笑了:“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会喜欢上带孩子的男人,亚欧,看你的样子,大概也不大可能再有其他孩子,你马上要离开,抱抱她,别错过她的一切。”
我将女儿递向他,他似乎吓到了,僵在那里一会儿才伸手接过去。
“这样托住她,对,就在这里等我。我去办个手续,马上下来。”
办完女儿的出院手续之后,我到了外科病房。
之前我来过一次,那天我剖腹产出院,而俞咏文则刚转出重症监护室。我隔着门看去,她躺在病床上,手臂缠着绷带,右腿打石膏吊悬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一个看似她母亲的女人陪护着她。当然我没打算刺激她的情绪,让护士帮忙将我买的营养品和花送进去,自己并没有进去。
今天再上去,病房门敞开着,她躺着听音乐,两眼仍是空洞地看向上方,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气色看上去比上次好了很多。
她看到了我,摘下耳机:“你来干什么?”
“我接女儿回家,顺便过来看看。”
她打量我,我穿着宽松衣服,不过据钟点工李姐评论,我的身材瘦得已经完全不像才生孩子不足一个月的女人。“这么说已经生了?亚欧和你一起吗?”
我点头,她笑出了声,声音干涩:“嗯,我就知道,还有什么比孩子更能顺理成章留住男人。”
她怎么想,我并不介意,我只是说:“我大概没时间再过来,请保重身体。”
“等一下。那些吃的,还有鲜花都是你送来的?”
“我送过。”
“其实也只有你送过。他根本没来看我,只直接把一笔钱交给了我妈妈。”
他会这么做,我并不意外,一时无话可说。
“你觉得隔天就送一大束鲜花给一个自杀未遂的人,是不是有一点讽刺意味?”
“没有那么多值得讽刺冷嘲的事情。你活着,这最重要。我每次看到好看的花都会开心一点,所以送花给你,记得这世界上还有不少美好值得留恋。”
“其实我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连续好几天都是恍惚的,好像做了一场梦。”
也许不记得也好,至少不必像我一样连续做噩梦,梦中不断回放那样可怕的场景。
“要真是做梦,可不会一醒来发现自己肋骨加压包扎,骨盆打进钢钉,右腿上了石膏。据说我没当场摔死算幸运,没有瘫痪更是应该偷笑。报纸上的报道甚至列出我砸坏的消防气垫价值多少,无法修复只能报废,多可笑。”
“你会恢复的。”
“所有人都这么说,不过我很怀疑。”她喃喃地说,突然又问,“他爱孩子吗?”
“现在看不出来。”
“也许你说得对,他谁也不爱,只爱自己。”
“每个人都能负责好好爱自己,就已经功德无量。”
“你又开始布道了,许可,这一点真的很烦。”
我莞尔:“不用烦,我走了。”
“等等,别走。”她脱口而出,随即自嘲地笑,“对,我怕寂寞,哪怕你陪着,也好过一个人瞪着天花板。”
“你妈妈呢?”
“她回家去拿换洗衣物了。”
“那她马上会过来的。”
她并不理会,哑声说:“我让她丢尽了脸,留学几年一事无成,现在又成了社会新闻的主角,纠缠有妇之夫跳楼,死了倒一了百了,偏偏又侥幸生还,多可笑。时不时有人借故在病房外看我,指指点点。换作我有这样的女儿,大概也会活活给气死。”
“她是母亲,不会这样想。”
“你才做了母亲,于是开始跟我神化母爱了。告诉你吧,每个婴儿生下来都玉雪可爱,可保不齐将来会多让人失望,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她躺在病床上还是如此爱抬杠,我摇摇头:“你配合医生好好治疗,很快就能出院。对不起,我不能让我女儿等太久。”
她定定地看着我:“你这么笃定已经赢回一切。但也许以后我还会纠缠他,你不怕吗?”
“我不认为我赢得了什么。以后我要负责安排好女儿和我的生活,恐怕分不出什么时间用来害怕。还是那句话,请保重,再见。”
我下来,发现亚欧抱孩子的姿势放松了不少,不过他将孩子交给我时,明显如释重负,我不免暗笑。我们下楼出来,他发现我已经买了适用于新生儿的汽车安全座椅并且安装好了,略有些吃惊:“你做的准备工作真不少。”
“嗯,李姐帮我请好了保姆,头半年她们会帮我带孩子。至于以后——”我还没想好如何安排工作,“再说吧,总会有办法的。”
回到家里,虽有保姆吴姐帮忙,我还是手忙脚乱了,消毒奶瓶、冲奶粉、换尿布……一通忙碌下来,已经累到只想躺倒,哪有万全的准备能对一个小生命应对自如。
可是,看着那张小小的面孔,轻轻握她小小的手指,又有什么辛苦是我不愿意承受的呢?
孙亚欧一直看着我将熟睡的女儿放进小床内。
“她很可爱。但是可可,我确实需要换个环境。”
“我知道,我也并不认为你会因为抱一抱她就决定留下。”
“你是想让我看到我将会错过什么吗?”
“你已经错过了不少,肯定还会错过更多。不过你是她父亲,哪怕她现在没有意识与记忆,我也希望她多拥有一点来自父亲的爱。”
他久久没有说话,我的心一点点凉下去。
“给我一点时间,可可,我希望一切平复之后,我们还能够在一起。”
我看着他,他仍是英俊的男人,甚至平添一点沧桑,分外动人。可是,这是多渺茫的希望,需要我们忽略掉多少伤害。
我们都需要时间,时间也许能修复一切,同时也必然悄悄改变一切。人生注定不可能只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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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儿需要注射的疫苗之多,让我眼花缭乱。
我暗自想:科学昌明至此,多少疾病可以被提前预防,却还是没有一种针剂能让人强大到抗拒一切伤害。
这自然是讲都不必讲出来的傻念头。可是一旦当了母亲,抱着娇小的婴儿,看她如花瓣般的嘴唇呢喃出无意义的柔软音节,怜爱的同时,不由自主紧张,生怕她会有任何意外,真希望能有办法替她挡开世间所有伤害。
太过紧张的结果是就算白天有保姆帮忙,我仍旧恨不能事事亲自动手才放心。回到家里的头两个月,小蓓的小状况不断,夜晚啼哭、吐奶、湿疹、腹泻、发烧、突发痉挛……很快我便应付得近乎精疲力竭,迅速消瘦,而且失眠极其严重,夜里最多睡一个小时便会醒来,爬起来看小床上睡着的女儿,确认她没事才重新躺下,然后是久久无法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