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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余弦两眼一闭,顿时躺了回去。
“以前你笑我痴迷情爱,如今自己还不是落得如此下场!”顾老头摇头叹气。
“顾神医,公子他怎么样?”锦枫担忧的道。
“他本用内力压着毒,今日伤极攻心,体内的毒反噬,很不妙!”顾老头一副晦深莫测的模样。
“那会如何?”
“这三日很危险,我会日夜看着他,放心吧,有我顾神医在,不能让他死了!”
锦枫这才放心了些,对着顾老头深深鞠了一躬,“多谢顾神医!”
“不必谢我,我呆在这府里,每日白吃白喝,本就是给纪余弦保命的!”顾老头起身,收拾好药箱,吩咐道,“你看好了他,他身上的银针不要碰,我再去给他配点药来,很快就回来!”
“是!”锦枫忙应声。
顾老头往外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道,“那丫头真的不回来了?”
锦枫黯然点头,“是的!”
真正的苏家小姐来了,苏九自然不可能再回来了!
顾老头摇了摇头往外走,嘴里嘟囔道,“那纪余弦就惨喽!说起来,我最讨厌那丫头,怎么她走了,还有点舍不得!”
顾老头一边自语,渐渐的走远了。
纪府中,二夫人带着苏小姐和苏文谦夫妇进了莲波苑,又派了几个下人来,笑道,“委屈月玖暂时在这里住下!”
苏林氏看着这雕栏玉砌的院子,欢喜道,“不委屈,不委屈,这么气派的房子,怎么会委屈?”
二夫人看着苏林氏和苏小姐寒酸贪婪的样子心里一阵不屑的冷笑,面上却依旧慈和,
“以后月玖就是纪府少夫人,有什么不满意,需要什么,尽管和我说。”
“是,月玖住进来后还要多仰仗二夫人照顾!”苏林氏脸上堆笑。
苏文谦大概也是不喜欢自己夫人露出来的小家子气,瞥了她一眼,掩唇轻咳一声。
莲波苑以前是谢盈住的地方,摆设装饰自然不会差,虽然后来谢盈不在了,但院子里留了下人经常打扫,丝毫不见荒败萧瑟之意。
只是院子里有个硕大的莲池,如今已经是秋末了,满池枯叶凋零,秋风一过,无端多了几分寒意。
苏小姐进了屋子,看着富丽堂皇的摆设,只觉自己是在做梦一般,半个月以前,她还住在山里家徒四壁的破房子里,每日挨饿受冻,今日她便已经成为这大梁首富纪府的女主子了。
巨大的欢喜此刻方真实的涌上来,她坐在雕花木椅上,看着新来的下人进进出出,激动的浑身微微有些颤抖。
她是纪府少夫人!
她真的做了纪府少夫人!
虽然没有大婚,没有拜堂成亲遗憾了一些,但还能进纪府,她连做梦都没想到!
四处都转了一遍,苏林氏越发的高兴,“我们月玖果然是有福气!”
二夫人轻笑,“是,虽然兜兜转转,但属于咱们月玖的福气谁也抢不走!”
“就是!”苏林氏得意道。
“亲家好容易进京一趟,不如也在府上多住几日吧!”二夫人笑道。
苏林氏看了苏文谦一眼,笑道,“实不相瞒,妾身这次和老爷进京的确是有常住的打算,家里的生意和房子都已经准备变卖,只剩祖宅里还有大夫人守着,过几日,我家谪儿兄弟二人带着管家下人们也来京,所以这两日妾身要和老爷看房子去,就不叨扰府上了!”
二夫人眸子一闪,“原来如此!苏家走了这么多年,的确该回来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互相照应,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是,以后少不了要麻烦府上!”苏文谦淡声笑道。
“亲家千万不要客气!你们搬回盛京,月玖也是高兴的!”
苏小姐看着自己的父母,欢喜道,“爹和娘亲还有哥哥们真的要来盛京里住?”
“是!”苏林氏点头,“你现在是纪府少夫人了,咱们苏家可不比从前,来了盛京不管是谁也得给咱们几分面子。”
二夫人嘴角撇了抹冷笑。
说了一会子话,苏林氏对着自己女儿又交代了一番,告辞离去。
离开时,苏文谦问道,“怎么不见长公子?”
“咱们纪府生意太多,余弦一个人实在是忙,怠慢之处还请亲家莫怪!”二夫人笑道。
“是、是!”苏文谦干笑了两声,带着苏林氏离开纪府。
这边苏九离开纪府,上了街,二毛问道,“公子,咱们去哪儿?”
苏九脑子里有些茫然的空白,闻声抬头,一时竟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突然间离开纪府,她好像没了家,不知道要去哪儿。
外面天要黑了,街上的行人正急匆匆的往家赶,苏九看着那些人,有些羡慕。
至少天黑了,他们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停车!”苏九突然道。
“小姐?”奶娘疑惑的看着她。
“我一个人走走,二毛带着奶娘先去安爷那里,我自己走着去商行。”苏九淡声吩咐道。
“小姐、”奶娘皱眉看着苏九,知道她是想一个人静静,将一件织锦披风给苏九穿上,道,“天要黑了,风冷,小姐早点回去!”
“嗯。”苏九点头,下了马车,让二毛带着奶娘先走。
街上华灯初上,秋风萧瑟,吹着行人急匆匆赶路。
苏九一个人慢慢的沿着长街慢行。
她走的很慢,偶尔还会停下四周张望一番,似乎是刚到盛京的时候迷了路,不知道接下来要往哪儿走。
有男子见她面容清卓精致,上前搭讪,问她是不是和家人走散了?
苏九眉宇冷淡,年轻虽轻,却势气凌人,幽冷的灯火落在她身上,更添几分常人没有的煞气,搭讪的男子畏惧的往后一退,愣愣的看着少女一言不发的走了。
走在她前面的似是一对刚成婚的恩爱夫妻,女子还穿着绣着鸳鸯的红绣鞋,和男人并肩回家,两人一路走一路笑,异常的亲密。
见天色黑了,男人四下看了看,伸手搂住女子的腰半搂在怀里。
女子害羞,推着不肯,最后却半推半就的偎了过去。
男人身姿欣长,墨发及腰,昏暗的光影下,看上去到有几分和纪余弦相似,只是远远没有那男人的风华绝世。
两人走在苏九前面,卿卿我我,喁喁私语,借着夜色似要当街便亲热起来。
苏九胸口滞闷,停下来在街边上的摊子上买了两个包子,等前面那两人走远了才继续往前走。
手里的包子散发出诱人的肉香,苏九突然想起他们几人进京的第一日,用奶娘给的二钱银子买了二百个包子,吃的满嘴流油,只觉这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了。
如今,她可以随便买多少都可以,却早已没了当初的吃包子时的心情。
看到墙角有乞丐,苏九过去将包子放在那人的破碗里,摸了摸袖口有几两散碎银子,也全部都给了他。
那乞丐看着银子两眼发光,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多谢小姐,您真是活菩萨!”
苏九勾唇一笑,她杀了那么多人,竟然会被人叫活菩萨,真是可笑!
她抬步快步走了!
到了商行,天已经黑透了,商行也已经关门。
听到敲门声来开门的值夜伙计大概是第一次见苏九穿女装,加上灯火昏暗,一时竟没认出来,问道,“请问小姐找哪位?”
“长欢呢?”苏九问了一声,抬步往里面走。
伙计这才看清是苏九,立刻一惊,“九爷!”
苏九点了点头。
“欢、欢爷在!”小伙计震惊的看着苏九,嘴里口开始结巴。
这么多日,他竟然没看出苏九爷竟然是个女子。
“没事儿了,我自己上楼去找他,你去睡觉吧!”苏九淡淡交代了一声,往楼上走。
小伙计慌忙点头,想起什么,又上前几步,讷讷道,“九、九爷,给您一盏灯照路!”
苏九接了灯,笑道,“多谢!”
小伙计脸上顿时一红,愣怔的看着苏九转身上了楼。
长欢正在书房里理账,苏九在门外站着看了一会,也没惊动他,看到外面桌子上放着一坛酒,提着上了楼顶。
天上弯月如钩,清辉凄迷,照着盛京城的万家灯火,朦胧灯影中添了几分秋意萧瑟。
苏九坐在楼顶上,一腿曲起,膝盖上放着酒坛,此时突然想起今日纪余弦的话,
只要她想留下,她还是纪府少夫人!
她留下容易,那个苏月玖怎么办?
她本就理亏,占了一年那女子的身份,该得到的都得到了,如今人家找上门来了,她怎么好还赖着不走?
说起来那苏小姐也实在是可怜,本是进京成亲的,半路遇到劫匪,丢了清白的身子,身受重伤,等回到盛京,发现连自己夫君都被被人占了!
天下恐怕再没有比这更衰的事了!
苏家人不是她杀的,伤害苏家小姐的人不是她,可占了人家身份的人却是她!
如果没有她占着苏小姐的身份,苏小姐失踪后苏家人很快就会发觉,说不定早就把她找回来了,也不至于在山里受了一年的苦。
他们伏龙帮也因为有了苏小姐的身份,才能有如今的一切。
所以,说到底,她对那位苏小姐是有亏欠的。
对了,那位苏小姐被抢劫的山匪强了身子,如今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纪余弦他、
苏九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提醒他。
算了,她已经是外人了,若是说了,说不定还有挑拨之嫌。
她和纪余弦做了一年的夫妻,却最终没洞房,有几次本来都水到渠成了,却因为各种缘由中断,如今想来上天大概知道她不是真正的苏月玖,所以有意从中作梗,不想成全他们。
如今真正的苏月玖来了,纪余弦会和她洞房吗?
还会生一个女儿,曾经和他计划的那一切,如今都变成了他和苏小姐。
苏九胸口有些闷痛,嗤笑了一声,笑自己实在是想的太多了。
酒渐渐下去了半坛,苏九身上有了几分暖意,便越发的爱坛中的酒。
“听下人说像是看到老大来,四处找不到你,竟然在这!”笑声传来,长欢脚步轻快的走过来。
月色下,少年如月华皎洁,一身浅青色的外袍,眸子清亮,若清风拂云,温暖而俊逸。
他靠在苏九身侧坐下,转头笑道,“怎么今日没回纪府?”
长欢比苏九大两岁,在商行中的磨炼让他褪去了曾经的青涩,气质已见成熟男子的稳重,眉宇间却依旧有少年的飘逸清朗。
苏九一手提着酒,一手托腮看着天上的月亮,面无表情的道,“不回去了,真正的苏月玖来了,我这个假的终于被赶出来了!”
长欢吃了一惊,“什么,真的苏月玖?”
“是!”苏九举起酒坛灌了口酒,“原来苏家小姐没有死,当时只是重伤了,咱们走了以后她被山里的樵夫所救,如今已经回来了!”
长欢越发惊愕的看着她,眸光流转,渐渐生了欢喜,道,“那老大以后不用再回纪府了,不用再做纪府少夫人了!”
苏九点头,“是!”
长欢唇角抿开,问道,“那安爷和阿树他们两人知不知道?”
“暂时还不知道,今日从纪府出来我就来了这里,不过我将奶娘打发去了安爷那,他下了朝应该就能知道了。”
“以后老大就和我一起在商行吧,纪府里的人太复杂,老大离开也是好事!”长欢笑道,十分感激那个苏月玖还活着。
苏九勾了勾唇,默然不语,只一口口喝酒。
长欢终于发现苏九似有些不对,伸手将她手里的酒坛夺过去,皱眉道,“老大,你、舍不得离开纪府?”
“谁说的?”苏九喝的脸色酡红,瞪着眼睛问道。
“你通常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这样喝酒!”长欢眸子里的亮光一点点暗下去,淡淡的看着她。
苏九一怔,随即转开头,想了想,淡笑道,“在一个地方呆习惯了,突然离开,总会、”
她语气一顿,将酒坛从长欢手里再次夺回来,继续喝她的酒。
长欢担心的看着她,真的只是不习惯吗?
还是舍不得那个人。
苏九头枕在长欢肩膀上,闭上眼睛,良久,低低的道,“长欢,你说的对,我心里难受,你告诉我,我为什么难过?”
难过的胸口要炸开,难过的想杀人,难过的口中的酒都变成了苦涩,这世间万物似都已经索然无味。
深秋的夜晚极其安静,连蝉声都已经寒寂了,静的让人心生荒凉。
长欢微微侧头,看着女子有些茫然的清眸,低声道,“大概、就是在纪府呆的久了,舍不得离开。”
苏九不再说话,只默默将剩下的半坛酒喝完。
长欢也不拦着她,将身体靠的更近,让她倚的舒服些。
最后苏九似是喝醉了,双颊酡红,眼睛里似是染了一层水雾般朦胧。
她仰身倒在地上,感觉有清凉的酒水自眼睛里溢出来,她抬手掀起长欢的袍子盖在脸上,不喜那太过清透的月色。
长欢抬手抚上女子的墨发,目光温柔幽深的看着她,老大,忘记那个人吧!
他本不属于你,忘记他吧,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们都在你身边,我会永远都守在你身边!
苏九闭着眼睛,神智迷蒙,嘴里无意识的低喃,
“纪余弦、纪余弦、”
她声音模糊,几乎有些听不清在说什么,
长欢的手微微一顿,目光却不变,幽幽的看着她。
他从不曾见苏九这般软弱过,她向来是张扬而坚强的。
他们伏龙帮的人都要历一场情劫吗?
她是真的对那人用了情吧!
是又怎样,不过如凝聚了一夜的露水而已,看着美丽,却实在太过脆弱,太阳升起,便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直呆在她身边的人,唯有他。
以前是他,以后也会是他。
少年轻声一叹,将睡熟的少女抱起,缓步往楼下走。
黑夜早些过去,太阳快点出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