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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在水面投下血红色的余光,接着像燃尽的木炭,暗下去了。
踩着那咯吱咯吱作响的芦苇杆子,我总担心甚么时候那手便从河里暗处伸出来,便不住望着河边,李绮堂见状,便自己走到我靠近河的那一侧去了。
走着走着,他突然掏出八卦盘,指针直直指着河里。
他便低声道:“是有水鬼作祟,还请梅姑娘退后。”
我巴不得这一句,赶紧拔腿躲得远远的。
李绮堂刚刚拿出天罡箭,想射入水中,那黑衣老伯却自个儿拨开芦苇走出来了。
我忙道:“李公子,这老伯便是那水鬼,虽说他是水鬼,年纪这么大又总孤零零,实在怪可怜的,还请李公子手下留情,收服便是,莫要伤害他罢!”
不料李绮堂却未射出天罡箭,而是跪下道:“李绮堂参拜河伯大人。”
何伯?姓何的伯伯?怎么,水鬼竟会是李绮堂的逝去熟人,抑或亲戚化作?那李绮堂还会不会大公无私的处置呢?
我正心乱如麻,却见李绮堂回首唤我道:“梅姑娘,你不识得河伯大人,可速来参拜罢!”
这位姓何的黑衣老伯淡然道:“罢了!老夫与这丫头已然算是熟人,无需多礼。”
那何伯望向我,道:“果真把老夫当成水鬼了。”边对李绮堂道:“起来,与龙神爷的信女说说老夫是何许人罢!”
李绮堂起身,道:“梅姑娘,这便是胭脂河直通的黄河的河神,河伯。”
河伯?难道,是戏台上那抢民女为妇,恶名昭彰的河神——河伯?
我忙道:“河伯?何伯大人,您现下不索民女作祭,自己挑起供品来了么?”
河伯怒道:“凡人胡诌八扯的甚么传说,你倒信了!老夫何时索要过活人为祭?都是些阴险狡诈之徒,欺世盗名,借着老夫出名的暴躁脾气,反把污水泼到老夫头上。”
我一看河伯发了脾气,自不敢出声,顺势躲到李绮堂背后去了,边暗骂自己多嘴,万一惹恼河伯,把我拖下水去可就糟了。
李绮堂忙行礼道:“还请河伯大人息怒!在下也闻妖气,可不知那水鬼是否有何因由,为何区区水鬼,竟引得河伯大人亲至?”
河伯叹口气,冷峻的脸上也顿时有几分怜悯之色:“说来,也是老夫过于心软,那水鬼,原是一个含冤而死的小妾。”
我一听,原来还有典故,忙又从李绮堂身后伸出脖子支起耳朵细听。
李绮堂问道:“是怨气不散,才化作水鬼么?”
河伯点点头:“老夫瞧她确实可怜,也才容她至今,不想她却给那些怨气唤醒,竟做起恶来,老夫才特意从黄河过来,虽不忍打她魂飞魄散,却也不能坐视不理。”
我还是忍不住多嘴问道:“敢问河伯大人,那小妾是怎生含冤而死?”
河伯道:“这里原有一个豪富人家,主人娶了一房夫人,又纳了几个小妾,夫人为人刁钻,小妾们自竭尽全力曲意逢迎,其中有个老实的,虽不大会说话,整日沉默寡言,倒很受主人宠爱。大夫人本就记恨那小妾争宠,其他几个小妾非但不戮力同心,反倒个个嫉妒那小妾,便常去那夫人处挑拨离间,火上添油,说尽宠妾坏话,大夫人越发将那宠妾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为后快,凑巧那主人要出远门,待到主人走了,大夫人更肆意凌辱虐待那宠妾,待到主人回来,大夫人恶人先告状,倒说那宠妾与人私通,欲卷了财物私奔,还设计栽赃,主人信以为真,爱之深恨之切,一怒之下扬言要活活烧死小妾,小妾听说,便连夜逃了,谁料主人本就是虚言恫吓,一瞧小妾真的逃了,反落实私通之罪。小妾三寸金莲,怎生跑得快,眼瞧着将给人捉到,心一横,便给跳进河里,成了无人祭奠的孤魂野鬼了。”
原来这便是那水鬼由来,倒端地可怜见的。
李绮堂道:“河伯大人便是可怜她,才留下她了么?”
河伯点点头:“老夫脾气不好时会洪水泛滥,生灵涂炭,所以克制心绪时便出来游玩,正在垂钓,便看见了那小妾含冤而死,冤魂还不住呼叫苦啊!苦啊!老夫一时心软,便任她留在这里了。”
河伯看上去虽凶,还时常引发洪水,不想平静的时候,倒真真是副菩萨心肠。真是人不可貌相。
李绮堂若有所思道:“想来河伯大人开恩,这水鬼本应好好安息,此番有怎生会给怨气唤醒呢?”
河伯叹道:“那水鬼自小给卖做奴婢,后来做了妾,最后含冤而死,短暂一生都在受折磨,总觉得自己是世上最苦的,且自己死于无情无义人之手,最恨有情之人,不想前番,有个孤苦伶仃的挖藕人,本是富家子弟,谁料后来家破人亡,沦落个挖藕的下场。一面挖藕一面感叹自己此生大起大落,吃尽苦头,不想那水鬼竟听说了,还怨他不知足,着实气不过,便给拖下水去,后日,有个卖豆腐小贩,日日辛苦磨豆腐,只为凑足日后与青梅竹马的邻家少女的聘礼,结果那少女父母爱财,早把女儿许给了大户人家的老爷做填房,小贩得知,心如槁木死灰,怨天怨地,结果行至河边,触了那水鬼的忌讳,也给拖了下去,老夫得知赶到,已然损了两条人命,老夫只得先以仙法化解怨怒,以防那两条人命亦沦为鬼道。”边指着鱼篓里的鲤鱼:“花了数日,才将怨怒聚成鱼形,取了出来。只那小妾,冥顽不灵,老夫费尽心思,终不能化解其怨。”